飞鸟京,板盖宫,朝堂院。
皇极天皇端坐于御帐之内,宽大的袖袍下,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死死攥著,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下方,群臣跪坐。
却无人敢抬头直视上首那个身着紫冠、面容阴鸷的男人——大和的实际掌控者,苏我入鹿。
苏我入鹿站起身,踱步到大殿中央,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战战兢兢的群臣。
“那津湾的败报想必大家都已知晓,萨夜麻那头猪,竟然如此废物。”
“不仅败了,还派遣信使编造什么会吐天雷,如大山一般的巨船?这是把我苏我氏当三岁的孩子耍弄!”
“此事必然是筑紫那帮废物畏敌如虎,自乱阵脚!”
“他们怕我借此机会削其兵权,才故意夸大唐军的实力,想让我等畏惧不前!”
苏我入鹿的这番话,让殿下的不少地方豪族不由低头撇嘴。
萨夜麻如今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什么话不还是苏我入鹿说的算。
他们心中吐槽,但苏我入鹿如今权势滔天,他们可不敢当那个出头鸟。
坐在角落里的中臣镰足,始终低着头,宽大的狩衣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但袖袍下紧握的双拳,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身旁的中大兄皇子,以及不远处的古人大兄皇子,此刻死死咬著嘴唇,将心中那一丝恐惧与屈辱咽回肚子里。晓税宅 首发
作为纯血大和嫡系,他们骨髓中便铭刻着忍字。
忍到苏我入鹿露出破绽,然后一击必杀。
“传我将令!”苏我入鹿看着下方尽皆俯首的众臣,很是满意。
“命河内、摄津、尾张诸国国造,即刻征召本部兵马,于难波津集结!再命东国健儿,沿东海道西进!”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告诉他们,先去清缴那些在战败后四散奔逃的乱匪,再和唐军决战!”
此言一出,就连苏我虾夷的脸色都瞬间变了。
“入鹿!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苏我入鹿转身,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这大和,病了,病根就是这些拥兵自重的地方国造。”
“唐人来了,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他们的兵都收上来,让大和彻底集权中央,到时,大和将成为这片土地上独一无二的太阳!”
他根本没把唐军的威胁放在首位。
在他看来,大唐跨海异地作战,粮草补给携带有限,加之岛上地形复杂,大唐军队根本就拖不起。
只要依靠地形拖大唐在岛内腹地两三个月,对方就得灰溜溜的逃回去。
他虽然表面上十分狂妄,但心中比谁都清醒。墈书屋暁说旺 已发布最薪璋结
所以,在他看来,真正的心腹大患,是国内这些阳奉阴违的地方势力。
他要借着“抵御外敌”的名义,完成一场史无前例的集权,将所有兵权都握在自己手里。
“天皇陛下,此令你认为是否可行。”
说著,苏我入鹿戏谑的目光看向御帐之内的皇极天皇。
皇极天皇抬起头,目光冷冰的看着苏我入鹿那丑恶的面容,手指微微攥紧。
如今朝堂之上,谁人不知苏我入鹿是最大的逆贼,如今对方把决策交给他,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但目光看了眼下方的儿子,以及儿子的计划,他心中叹了口气道:“可!”
“哈哈哈哈”苏我入鹿哈哈大笑起来。
每次势压天皇都让他有种莫名的爽感。
大笑声在朝堂之内久久回荡。
下方,中臣镰足将头埋得更低了,眼中却闪烁著一抹微不可查的精光。
他悄悄对身旁的中大兄皇子比了个手势,后者心领神会,一言不发。
朝会散了。
苏我入鹿大步流星地走出板盖宫,他要去甘?丘的府邸,调兵遣将,实施他那“攘外必先安内”的宏伟计划。
而中臣镰足与中大兄皇子则拐进了宫内一处僻静的竹林。
“殿下,时机就要到了。”中臣镰足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抹兴奋的颤抖。
“时机?”中大兄皇子还有些恍惚,“苏我入鹿要集结大军,我们”
“他集结的不是大军,是催命符!”中臣镰足的眼神亮得吓人,
“他太傲慢了,他认为能够拖死大唐天军,完全没把唐军放在眼里,但属下对大唐天军十分有信心。”
“并且属下在今日大朝会之前,暗中接到云濑国造传来的密信,此次带兵进行跨海作战的竟然是天可汗陛下。”
“天可汗?”听到这个名字,中大兄皇子心中也是一惊。
“此言当真?!”
“殿下,此事千真万确。”确定是李世民带领的大军后,中大兄皇子知道此次战争,苏我入鹿必败,绝无任何侥幸。
如果是其他人带队,他相信苏我入鹿可能有一些几率依靠地形会赢。
但李世民带队那胜率就是零,不是他对李世民多有信心,而是帝王御驾亲征,周身必然名将云集。
那么多能镇压一国的名将齐聚针对他们,他们拿头打。
“接下来准备发动政变吗?”
“不急,现在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中臣镰足看着远处甘?丘上那座比皇宫还要雄伟的宅邸,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待苏我入鹿带着他最精锐的部曲,去和唐军的天雷碰一碰。”
“等他的爪牙都被敲碎,等他的主力流尽了血,这飞鸟京,就成了个空壳子。”
“届时,便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中大兄皇子看着眼前这个谋略深沉的男人,心中的恐惧渐渐平息。
“好,那就继续等,等到最终时机到来。”
这一夜,飞鸟京暗流涌动。
苏我入鹿的将令如雪片般飞向各地,无数不明真相的部民被征召,在豪族的驱使下,带着简陋的武器,唱着悲怆的歌谣,向着他们从未去过的西方集结。
筑紫岛的秋风,带着一股铁锈和腐肉烧焦后的混合气味。
唐军的那面巨大的黑色龙旗,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在这片绿色的岛屿上,烫出一条触目惊心的黑色伤疤。
覆灭大宰府后,大军便如一柄巨大的攻城锤,以无可阻挡之势,沿着九州通往本州的官道,一路向东碾压。
沿途所有的村庄、寨子,尽数化为焦土。
唐军不再抢掠,因为这里穷得叮当响,除了那些豪族地窖里藏着的少量金银,根本榨不出油水。
他们只做一件事——杀。
所有反抗的、逃跑的、甚至只是跪在路边瑟瑟发抖的倭人,在唐军眼中都只是一个个移动的军功。
陌刀挥舞,人头滚滚。
连那些半人高的简陋神社,也被骑兵用铁索拉倒,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