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卫婵的问题,陆青升沉默了好一会,答道:“我不能说,但那盒中的东西若是到了章轻衣手里,大晟境内,必会掀起一场混战。”
“混战?如何混战?要紧么?”
陆青升想了想,答道:“于你而言并不要紧,可你的家人,你的故友,你在意或不在意的人,都会因此牵涉其中,且迟早会葬身其中。”
“……我明白了。”
卫婵收起思绪,抬眸看向章轻衣,拒绝道:“不必,阁下不如好好想想,若我活着出去,阁下该如何保下自己这条小命。”
许是早已猜到卫婵会做这般回应,章轻衣微微挑眉:“哦?方才见阿婵犹豫,还以为阿婵够聪明,懂得审时度势……啧。”
他半是可惜半是嘲讽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道:“可惜可惜……昔日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今后,怕要沦落为一个废人了。”
“我沦为废人?”
身上依旧如同被剥了皮一般敏感,连衣料的轻微摩擦,都能激起一阵又一阵战栗,卫婵暗暗忍着,冷声道:“即便我沦为废人,杀你也易如反掌……你洗干净脖子等着就是。”
“好,”章轻衣答应得极轻快,似是笃定不会有那么一日一般,“我等着。”
说完,他深深看了卫婵一眼,又道:“可你如此威胁我,便不怕我因此杀了你么?”
“……你不敢。”
“我不敢?”
卫婵轻哼一声:“你不敢……若你敢杀我,便不会大费周章将我弄来此处,也不会将我关在这种地方……那锦盒里的东西,怕是与你性命相关,不能给任何人知晓吧。”
“不,”章轻衣否认,“并非与我性命相关,而是与你性命相关。你若交出锦盒,便能活,否则,我早晚会杀了你。”
“……那你不如早些杀了我,省得白费力气,”身上的异样感觉越来越重,卫婵深吸一口气忍了忍,才继续道,“眼下这般行事,你不止什么都得不到,还平白给了我活着离开的机会。”
“……”
听卫婵这么说,章轻衣眯了眯眼,拒绝:“怕了便说怕了……想快些解脱,做梦。”
不待卫婵再回应,他便一甩衣袖,转身离开,行至门口时,还不忘嘱咐等候已久的小卒:“下手收着点,别让她死了。”
尽管声音很小,但卫婵作为一个老牌刺客,听力还算过关,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深吸一口气,死死咬紧牙关,忍下了将他拖回来扒皮抽筋的杀意。
整整三日只进水不进食,且酷刑不断,章轻衣原以为卫婵撑不下来,可不曾想,待他再来见卫婵时,她依旧清醒着。
抬起卫婵满是血污的脸,章轻衣对上她冰冷的视线,看了许久,摇了摇头:“何必呢?若你一开始好好配合我问魂,不就可以免于如此折磨了么?”
卫婵紧盯着他那双幽绿的眼睛,嗤笑一声,语调破碎却坚定:“若你客气待我,兴许我还会卖你几分薄面,勉强透露一二……可你已经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那就永远都别想知道,锦盒被我放在了何处。”
“哦?看来阿婵,确实知晓那锦盒的事?”
“我拿走的东西,我当然知道。”
“那便告诉我……告诉我,我就放你走。”
卫婵恹恹地看向他,还挂着血珠的睫毛微微一颤,勾了勾唇角,回敬道:“你放我走,我便告诉你。”
“……”
章轻衣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而后倏然冷了下来。
他掐着卫婵下颌的手重重用力,几乎将她的骨头捏碎:“卫婵,你若执意如此,我真的会杀了你。”
“那便杀了我,”卫婵垂下眼睑,胸膛重重起伏,笑道,“我只怕你不敢。”
“……当真?你当真这般一心求死?”
“自然当真……谁似你一般,只会放狠话,却下不了半点决心。”
“……”
似是被卫婵的话刺痛,章轻衣的眉头一皱,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上几分。
他的喉结重重滑动,冷硬似铁一般的手指离开卫婵的下颌,转而从腰间拔出一把刀,抵在了卫婵已经伤痕遍布的颈间。
一字一句,章轻衣几近咬牙切齿:“卫婵,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说出锦盒的下落,便能离开此处,否则……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卫婵垂着头喘息,长发滑落,一缕一缕地黏在她身前,有血滴滴答答地顺着发梢往下流。
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卫婵!”
若说方才,章轻衣还能维持些许理智,只想吓唬卫婵,逼她坦白那锦盒的下落。
那此时,他就是真的想割断卫婵的脖子,杀了她。
狠狠将刀刃下压,几乎嵌进卫婵脖颈间的皮肉里,章轻衣的声音已经因为愤怒而变了调:“为何不说?嗯?为何不说?!那锦盒于你而言,没有分毫作用……为何就不能乖乖告诉我它的下落?为何?非要逼我杀了你,是么?”
“……”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手指紧紧箍着刀柄,硌得骨节生疼,章轻衣的脸已经扭曲到了近乎恐怖的地步,可残存的一丝理智还是迫使他生生忍住了杀掉卫婵的心思。
狠狠地盯着卫婵清瘦疲惫的面容看了一会,他深吸一口气,拿开了手中的刀。
几乎同时,卫婵眼睑微抬,带着完全不掩饰鄙夷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去。
“……废物。”
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章轻衣耳中,却重逾千斤,砸得他几乎失控发疯。
尽管早就知晓卫婵会很难对付,也提前做了无数的准备,甚至找了人当着他的面,将每一种酷刑都一一试验过,确保足够痛苦,又不至于致命。
可到了真要面对卫婵时,章轻衣还是感受到了浓重的无可奈何。
他自十五岁起修习术法,至今已有近百年。而从先帝一朝至今,单单是他参与政事的岁月,都有整整三十年了。
三十年的纵横捭阖,加上近百年的潜心修行,他自以为已经足够经验老道,没有他对付不了的人,可卫婵给了他重重一击。
原因无他,只因为她没有畏惧之心。
她没有畏惧之心,不会感受恐惧,对痛苦,对死亡,对毁灭,都没有分毫惧意。
没有惧意,便不能以此为要挟,逼她退让。
暗暗与卫婵对峙许久,章轻衣长叹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强压着怒火,尽可能冷静地开口:“我知道,你不在意自己的命。”
“可……你的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