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弱的荧光映照着林枫凝重而决绝的脸。空气中弥漫着废弃工厂特有的铁锈和尘埃的味道，寂静被无限放大，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安装一个未知来源的、被远程强行推送的应用，风险不言而喻。这无异于向未知的黑暗主动敞开大门。
但，他还有选择吗？
赵天霸的追杀令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创芯科技被毁，孙峻重伤，父亲的血海深仇……所有的道路似乎都被堵死，唯有这条隐藏在深渊下的诡异路径，可能通往一线生机，甚至是反击的堡垒。
赌了！
林枫的指尖终于落下，按下了“安装”按钮。进度条飞速读取，几乎在瞬间完成。一个界面简洁、图标是一条抽象盘龙的应用出现在屏幕上，自动启动。
没有登录界面，没有繁琐的验证。应用开启后，直接弹出了一个加密视频通话的请求，发起者的id只有一个简单的字符：“z”。
林枫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逃亡而凌乱的衣领，尽管对方根本看不到他。他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但对面一片漆黑，只有一个人形的轮廓阴影，连性别都难以分辨。一个经过高级处理、完全中性化的电子合成音响起，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冰冷得像机器：
“林枫。你的信号，我们收到了。”
果然！他们一直在监控！林枫心中凛然，但表面不动声色：“看来我猜对了。你们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候出现。”
“观察，是我们的基本工作。”电子音回应，“你的处境，我们很清楚。赵天霸的悬赏令已经扰动了下水道里的所有老鼠。你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我发出了合作的请求。”林枫直视着那片黑暗，“我的条件，你们应该也‘看’到了。”
“助你渡过危机，并提供林国栋事件的详细信息。交换条件，你成为我们对付赵天霸的‘刀’。”电子音复述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很公平的交易。但，‘刀’的锋利程度，需要验证。而我们的‘信息’，价值远超你的想象。”
“如何验证？”林枫问道。
“首先，你需要证明你有能力在接下来的风暴中活下来，并且保持价值。”电子音说道，“我们会为你提供一个临时的‘安全屋’地址和基本身份伪装。你需要靠自己的能力，在24小时内抵达那里。期间，我们会干扰部分针对你的低级追踪，但不会直接出手保护。这是第一道考验。”
话音未落，林枫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那个“烛龙”应用内收到了一条加密信息，包含了一个地址，以及一个简单的身份信息包（姓名、身份证号、简短背景）。
地址不在本市，而是在邻省一个三线城市的城乡结合部。24小时，跨越省界，避开天罗地网，难度极大。
“如果我做到了呢？”林枫问。
“那么，你将获得初步的信任，以及关于你父亲事件的……第一部分资料。”电子音回答，“记住，林枫，我们寻找的是能搅动风云的合作者，不是需要呵护的幼苗。表现出你的价值，你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好。”林枫没有任何犹豫，“这个考验，我接了。”
“很好。通话结束。安全屋有基础物资和新的通讯指引。祝你好运。”电子音说完，屏幕瞬间变黑，应用也自动关闭，仿佛从未存在过。
通话结束，废弃厂房重归死寂。林枫却感觉浑身的血液开始加速流动。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和方向。被动逃亡变成了主动闯关。
他立刻研究起对方提供的信息。地址很偏僻，身份信息看起来是真实的（或者说，伪造得天衣无缝），属于一个沉默寡言、经常外出打短工的农民工形象，很适合在长途交通工具上隐匿。
时间紧迫，他必须立刻行动。首选是长途汽车，安检相对宽松，人员复杂，便于隐藏。他不能去正规车站，那里恐怕早已布控。他需要找一个路边的、管理混乱的长途汽车停靠点。
他撕下身上过于显眼的工装外套，只穿一件深色t恤，用工厂里的油污稍微抹了抹脸和手臂，让自己看起来更符合身份。然后，他凭借记忆和手机离线地图（提前下载好的），向着城市边缘某个着名的“黑车”和长途车聚集点潜行。
一路上，他精神高度紧张，如同惊弓之鸟。每一次拐弯，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都可能隐藏着危险。他尽量避开监控，在巷弄和拆迁区穿行。有好几次，他远远看到有可疑车辆或人群在盘查，都提前绕道而行。
对方说的“干扰低级追踪”似乎起了作用。他感觉到追捕的压力虽然巨大，但并非密不透风，总有一线缝隙可以钻过。这更像是一场猫鼠游戏，对方在测试他这只“老鼠”的智慧和敏捷。
经过数小时的提心吊胆和周折，他终于找到了那个混乱的长途车停靠点。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味、汗味和廉价食物的味道。司机们吆喝着目的地，拉拽着乘客。林枫混在人群中，低着头，用蹩脚的方言询问了一辆即将开往邻省方向的长途卧铺客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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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了现金，林枫挤上了狭窄闷热的车厢。车内环境污浊，各种气味混杂。他找到自己的铺位（一个上铺），蜷缩进去，拉上肮脏的帘子，尽量降低存在感。
客车摇摇晃晃地启动，驶离了这个危机四伏的城市。林枫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但依旧不敢沉睡。他耳朵竖着，听着车厢内的动静，任何异常的交谈或电话铃声都可能意味着危险。
旅途漫长而煎熬。夜晚降临，车厢内鼾声四起。林枫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再次查看那个“烛龙”应用。应用图标静静地躺在屏幕上，没有任何新消息。它就像一个沉默的监视者，也像一个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把手。
父亲……林国栋……赵天霸……这几个名字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雷豹的话如同烧红的铁块，烙在他的记忆里。如果神秘组织真的能提供关键信息，那么他离真相就更近了一步。这不仅仅是复仇，更是对亡父的交代，是对过去那个破碎家庭的弥补。
客车在深夜抵达了目的地的城市郊区。林枫按照指示，没有进入市中心，而是在一个偏僻的路口下了车。这里已经是邻省地界，追捕的压力似乎骤然减轻了许多。
他按照地图导航，步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在一片待开发的工业园区附近，找到了信息中提到的“安全屋”——一栋看起来废弃已久、但门窗被加固过的二层小楼。
用信息中提供的电子密钥打开门锁，林枫闪身而入。屋内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有基本的食物、水和生活用品，甚至还有一台无法联网但配置不错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未拆封的预付费手机。
这里，暂时安全了。
林枫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24小时的亡命奔逃，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他通过了第一道考验，获得了暂时的喘息之机，但也更深地踏入了一个庞大而危险的迷局。
“烛龙”……这个以龙为徽记的组织，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们为何要对付赵天霸？又为何选中了自己？他们手中关于父亲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一个个谜团如同漩涡，将他包裹。他不再是单纯的复仇者，而是成了更大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甚至可能……是试图跳出棋盘的棋手。
他拿起那个新的预付费手机，开机。几乎在开机的瞬间，一条短信就跳了进来，号码未知：
“第一道考验通过。表现尚可。笔记本电脑d盘，‘资料一’文件夹，是你想要的初步信息。下一步指示，等待通知。保持静默。”
林枫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果然在d盘找到了一个加密文件夹。他输入短信中附带的密码，文件解锁。
里面是几张扫描的老旧文档照片和一段模糊的音频文件。文档似乎是当年红星机械厂的部分采购记录和质检报告副本，其中被红线标出的部分，清晰显示赵天霸建筑公司提供的那批问题钢材的型号和强度指标，与合同要求严重不符！而当时的质检员签名，正是林国栋，旁边还有一个鲜红的“拒收”印章！
林枫的手开始颤抖。他点开那段音频，噪音很大，但能勉强听出是两个男人的对话片段：
男a（声音急促）：“……赵总很生气……这批料必须过……”
男b（声音为难，像是厂里领导）：“……林国栋卡着……不好办啊……”
男a（冷笑）：“……办法总比困难多……他要是‘意外’没了……不就没人卡了吗……”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如同五雷轰顶！林枫浑身冰冷，虽然只是片段，但结合雷豹的证词和这些文件，几乎可以确定，父亲的死，就是赵天霸指使的谋杀！
仇恨的火焰，从未如此刻般灼热、清晰！
就在林枫被愤怒和悲伤淹没，仔细研究这些铁证时，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弹出一个新的、并非他打开的对话框，里面只有一行血红色的字，来自那个“烛龙”应用：
“警告：赵天霸已察觉证据链被动。‘清道夫’阿鬼，正携带特殊装备，前往你父亲墓地。目标——毁墓寻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