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回廊里的混沌气流比之前更加狂乱了。
黑色莲花花瓣消散后留下的那缕暗金色细烟，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像有生命般在六人周围盘旋游弋，最终在林小鱼手背上烙下一个淡淡的莲花印记。
不痛不痒，但挥之不去。
“这是……定位标记？”王多宝盯着那个印记，声音发紧。
林小鱼尝试用灵力冲刷，印记纹丝不动。他又试着用那股在第六段时光中获得的“权限视角”去观察，眼前立刻浮现出一行小字：
“梦魇的注视：你已被标记。在时之回廊内，你的位置将实时共享给标记者。”
“效果：未知（可能为观察、追踪、或某种仪式需求）。”
“解除条件：未知。”
“好家伙，直接给观众席安了摄像头。”林小鱼扯了扯嘴角，试图用吐槽缓解气氛，“还是三百年前就预装好的古董款，这售后服务时间跨度可真够长的。”
君莫问皱眉：“能屏蔽吗？”
“我试试。”萧霜寒伸手按住林小鱼手背，冰蓝色的灵力缓缓注入。那莲花印记微微闪烁，竟然将她的灵力全部吸收，印记颜色反而加深了一丝。
“不行。”萧霜寒立刻收手，“这印记的构成完全超出了常规灵力体系，我的寒冰灵力对它来说反而是养分。”
司徒允沉声道：“看来梦魇是铁了心要让我们‘好好看戏’了。既然甩不掉，那就看看到底想让我们看什么。”
话音刚落，时之回廊前方，第七段时光的入口已然成型。
与第六段时光入口那掺杂黑色雾气的光门不同，这次出现的……是一扇“门”。
一扇真实的、由漆黑木料打造、上面雕刻着无数扭曲人脸的门。
那些人脸的表情各异——愤怒、恐惧、贪婪、绝望、疯狂——但无一例外，他们的眼睛都在流血。暗红色的血泪顺着门板纹路流淌，汇聚到门缝处，将整扇门染得如同刚从血池中捞出。
门没有把手。
只有中央位置，镶嵌着一枚熟悉的九瓣黑莲玉佩。
“这审美可真够阴间的。”林小鱼忍不住吐槽，“梦魇前辈要是转行搞密室逃脱，绝对能成为行业冥灯。”
话音刚落，他体内那股“顿悟式吐槽”的热流再次涌现！
这次更清晰了。
热流沿着经脉直冲眉心，在意识海中炸开一片灵光。无数关于“门”的象征意义、关于“血泪”的隐喻手法、关于“观众与舞台”的戏剧理论……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在瞬间整合、提炼、升华。
林小鱼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
某种桎梏被打破了。
他周身的灵力开始自行运转，速度越来越快，金丹在丹田中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不是破碎，而是蜕变！
“他要突破了！”君莫问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立刻持剑护在林小鱼身侧。
其余四人也迅速结阵，将林小鱼保护在中央。
林小鱼此刻却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
他的意识仿佛分成了两半。
一半在疯狂吸收着突破带来的灵力灌注，修为正从金丹中期向着金丹后期稳步推进。另一半却冷静得可怕，正以编剧的视角，分析着刚才那句吐槽触发的顿悟本质。
“门是界限，是分隔，也是通道。”
“血泪是代价，是痛苦，也是仪式。”
“观众席上的标记……是为了确保观众不会中途离场？”
“而让我们看这场戏的目的……”
林小鱼猛地睁开眼睛！
金丹后期的灵力波动从他身上扩散开来，却又被精准控制在周身三尺之内，没有一丝外泄——这是对灵力掌控达到新境界的标志。
“我明白了。”他看向那扇血泪之门，眼神锐利，“梦魇不是在单纯地‘展示’过去。他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仪式？”苏小小不解。
“观众、舞台、演员、剧本。”林小鱼快速说道，“一场完整的戏剧需要这些要素。而我们作为‘观众’，梦魇作为‘编剧兼导演’，三百年前的那些事件作为‘剧情’……当所有要素齐备，并且按照既定流程推进时，就可能触发某种……‘戏剧法则’层面的效应。”
王多宝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梦魇在利用时之回廊的特性，将三百年前的阴谋‘重演’给我们看，这个过程本身就在强化那些阴谋的现实影响力？就像……通过‘观测’来固定历史？”
“更糟。”林小鱼摇头，“我怀疑，我们看到的这些‘时光片段’，根本就不是单纯的历史回溯。而是梦魇用墟之力结合某种秘法，从时间长河里‘剪切’出来的‘经典场景’。”
“他把这些场景像电影一样存档，然后在三百年后，找一群特定观众来观看——而观众的‘注视’，会让这些场景中蕴含的阴谋之力、怨恨之力、堕落之力……重新活跃起来，甚至跨越时空，影响到三百年后的现实。”
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推论惊呆了。
如果林小鱼的猜测是真的，那梦魇的布局就可怕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他不仅在三百年前埋下了无数棋子，还留下了可以让这些棋子在合适时机“复活”的后门！
而他们六人，正在无意中成为激活这些后门的钥匙！
“那我们现在……”司徒允声音干涩，“还要进去吗？”
“进。”林小鱼斩钉截铁，“不仅要进，还要看得更仔细。既然他敢让我们看，那我们就把他所有的布局、所有的手段、所有的底牌，统统记下来！”
“知己知彼，才能找到破局的方法。”
他率先走向那扇血泪之门。
手按在门板上。
冰凉刺骨。
那些雕刻的人脸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哀嚎。血泪流淌的速度加快，浸湿了林小鱼的掌心。
门中央的九瓣黑莲玉佩，突然亮起暗金色的光芒。
光芒扫过林小鱼手背的莲花印记。
门开了。
没有光影流转，没有时空穿梭。
门后，直接就是第七段时光的场景——
一片战场。
一片惨烈到难以形容的战场。
尸山血海，残肢断臂，燃烧的旗帜，破碎的法器，还有弥漫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怨气。
这里是一片峡谷。
两侧是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壁，中间是一条宽约百丈的通道。此刻，这条通道已经被尸体填满。
从服饰看，交战的双方是……
“青云宗和玄天剑宗。”司徒允声音发颤，“南域五宗里实力最强的两个宗门。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爆发如此规模的死战？”
林小鱼用“权限视角”扫过战场。
瞬间，海量信息涌入脑海：
时间节点：玄天历3790年，秋。距离李慕风被渗透五年后。
地点：南域与东域交界处，‘葬龙峡’。
事件：青云宗与玄天剑宗爆发宗门战争，双方投入超过三千名修士，金丹期以上近五百人，元婴期以上三十七人。战斗持续三天三夜，最终以两败俱伤告终，死亡人数超过两千。
直接导火索：青云宗内门长老‘赤炎真人’（元婴中期）的独子‘赤云’，在探索古修士洞府时，被玄天剑宗真传弟子‘剑无痕’（金丹巅峰）所杀。尸体被发现时，伤口残留玄天剑宗独门剑意‘破天剑罡’。
背景：青云宗与玄天剑宗素有旧怨（资源争夺、势力范围摩擦），此事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关联人物：赤炎真人（丧子之痛，主战派）。剑无痕（被指认为凶手，坚称无辜）。李慕风（青云宗内门弟子，金丹后期，此战先锋，斩敌十九人）。
剧本节点：第五章第九节，“血火葬龙”。
看完信息，林小鱼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五年。
从李慕风被渗透到这场宗门大战，只过了五年。
而这场战争造成的死亡人数……超过两千名修士！
金丹期、元婴期，这些放在任何宗门都是中坚力量的修士，在这里像草芥一样成片倒下！
“这不是正常的宗门冲突。”萧霜寒脸色发白，“看战场痕迹，双方几乎没有任何战术配合，就是最野蛮的冲杀、对耗。这不像两个顶级宗门的作风，倒像是……两群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在互撕。”
“因为他们真的失去了理智。”王多宝指向战场某处。
那里，几具尸体旁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玉瓶。
瓶身虽然碎裂，但还能看到上面的标签——“狂血丹”。
“玄阶上品丹药，服用后可短时间内激发潜能，提升三成战力，但副作用是理智下降，易怒好杀。”王多宝声音凝重，“这种丹药因为副作用太大，早就被各大宗门列为禁药。但你看战场上……至少有几十个破碎的药瓶。”
“不止。”苏小小补充道，她指向另一处，“那些青云宗弟子的尸体，眼眶发黑，嘴角有黑色血丝——这是长期修炼某种邪门功法，导致灵力侵蚀心脉的症状。”
林小鱼顺着她的指引看去。
果然，战场上青云宗一方的尸体，超过三成都有类似特征。
而其中一具尸体，他认识。
李慕风。
或者说，五年后的李慕风。
他躺在一堆玄天剑宗弟子的尸体中间，胸口被一剑贯穿，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柄剑——剑身漆黑，有莲花纹路，正是当年梦魇所赠的“破军剑”。
五年时间，他从金丹初期提升到了金丹后期。
但付出的代价是……
林小鱼用权限视角看向李慕风的尸体。
“李慕风，青云宗内门弟子，金丹后期，死亡年龄二十七岁。”
“死因：心脉被玄天剑宗‘破天剑罡’击碎。”
“隐藏状态：识海被墟之力侵蚀度71，长期修炼‘破军剑诀’导致心性扭曲，杀戮成性。死亡前三天内，亲手斩杀同门两人（理由：争夺战利品）。”
“关联事件：曾于玄天历3789年秘密接触黑莲会第十三护法‘冷月’，接受‘血祭仪式’，修为强行提升至金丹后期，代价是成为‘怨魂傀儡’（死亡后魂魄不散，可被黑莲会操控）。”
看完这些信息，林小鱼只觉得胸口发闷。
这就是棋子的下场。
被利用，被抛弃，死后连魂魄都不得安宁。
“所以这场战争……”司徒允握紧拳头，“从头到尾都是黑莲会挑起的？”
“不止是挑起。”林小鱼指向战场边缘的一处高地。
那里，站着两个人影。
一个穿着灰色长袍，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中——但从身形和气息判断，正是梦魇。
另一个，则是一身月白长裙，腰间悬挂六瓣黑莲玉佩的冷月。
两人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战场，如同在欣赏自己精心培育的花园。
“看那里。”林小鱼低声道。
顺着他的指引，众人看到梦魇抬起手，对着战场中央轻轻一握。
瞬间——
战场上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怨气、死气、血气，开始疯狂向着某个点汇聚！
那个点，正是李慕风尸体所在的位置！
无数黑红色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涌来，注入李慕风的尸体。已经死去的李慕风，竟然缓缓从地上坐起！
不，不是复活。
是他的尸体在某种力量操控下，做出了动作。
李慕风的尸体睁开眼睛——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跳动的黑色火焰。他张开嘴，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
那尖啸声穿透战场，甚至穿透了时光的阻隔，让林小鱼六人都感到耳膜刺痛！
随着尖啸声，以李慕风尸体为中心，一个巨大的黑色法阵在战场上浮现！
法阵的纹路复杂而诡异，中央图案正是一朵盛开的黑色莲花。莲花的花瓣处，连接着战场上每一具尸体——无论青云宗还是玄天剑宗。
“他在……抽取所有死者的魂魄和残余灵力！”王多宝失声道，“这是上古禁术‘万魂血祭’！需要至少两千名修士的死亡作为祭品，才能发动！”
“而效果是……”萧霜寒声音发颤。
没等她说出答案，法阵已经给出了结果。
被抽取的魂魄和灵力，在黑色莲花中心凝聚、压缩、质变……最终，形成了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体。
晶体表面光滑如镜，内部却有无数细小的面孔在挣扎、哀嚎。
那是两千多名修士的怨魂。
梦魇伸手一招。
黑色晶体飞入他掌心。
他托着晶体，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看向身旁的冷月。
“第十三护法，你觉得这颗‘怨魂晶’的品质如何？”
“很好。”梦魇满意地点头，“那么，按照剧本，接下来该进行下一步了。”
他看向战场另一侧的山壁。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三个人。
一个穿着玄天剑宗长老服饰的老者——元婴后期修为，此刻却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地看着眼前的惨状。
“剑无痕的师父，‘破天长老’。”林小鱼用权限视角看到了老者的信息，“玄天剑宗执法堂首席长老，为人刚正不阿，对弟子要求极严。但此刻……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快，答案揭晓了。
梦魇身影一闪，出现在破天长老面前。
“长老，这场戏，好看吗？”梦魇的声音带着戏谑。
破天长老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梦魇：“是你……一切都是你设计的！赤云根本不是剑无痕杀的，是你伪装成无痕的模样，用伪造的‘破天剑罡’……”
“证据呢？”梦魇轻笑，“现在所有人都相信，是你的好徒弟为了争夺古修士传承，杀了赤炎真人的独子。而赤炎真人为了报仇，发动了这场战争。”
“至于你……”梦魇顿了顿，“一个教出杀人凶手的师父，一个在战争爆发后‘恰好’失踪的长老。你说，玄天剑宗的人会怎么想？”
破天长老浑身一震。
他明白了。
这是一个死局。
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洗清嫌疑。甚至可能因为他此刻出现在战场附近，而被认为是在“接应”弟子，或者“销毁证据”。
“你想要什么？”破天长老咬牙道。
“很简单。”梦魇摊开手，露出那颗怨魂晶，“我要你，在三个月后的‘五宗盟会’上，做一件事。”
“什么事？”
“当众指控青云宗暗中修炼邪功，蓄意挑起战争。并且……拿出‘证据’。”
破天长老瞳孔收缩：“你要我诬陷青云宗？”
“不，是说出‘部分’真相。”梦魇摇头，“青云宗确实有弟子修炼邪功——李慕风就是例子。而这场战争，也确实有青云宗长老在背后推波助澜——赤炎真人为了给儿子报仇，不惜动用禁药‘狂血丹’给自己的弟子服用。”
“你只需要把这些事实说出来，就够了。”
破天长老沉默了。
梦魇说的，确实是部分事实。
但一旦在五宗盟会上公开指控，性质就完全不同了。那意味着玄天剑宗和青云宗将彻底撕破脸，甚至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冲突……
“你在犹豫？”梦魇的声音冷了下来，“想想你的徒弟剑无痕。他现在还被关在青云宗的地牢里，每天受刑，生不如死。如果你不做，他必死无疑。而如果你做了……”
梦魇从怀中取出一枚留影石。
灵力注入，留影石投射出一段画面——正是“剑无痕”杀死赤云的那一幕。但仔细看就能发现，画面中的“剑无痕”动作有些僵硬，剑意也略有瑕疵。
“这段伪造的留影，我可以给你。你可以用它证明你徒弟的清白。”梦魇微笑，“用一场‘部分真实’的指控，换你徒弟的命。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破天长老的呼吸粗重起来。
他看看梦魇手中的怨魂晶，看看留影石，再看看战场上弟子们的尸体……
最终，他闭上眼睛，颓然道：
“……我答应你。”
“明智的选择。”梦魇将留影石丢给破天长老，然后转身，看向林小鱼六人所在的方向。
尽管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或者说，看到的是三百年前的这片空间），林小鱼还是感到一股寒意。
梦魇对着虚空，轻声说道：
“看到了吗？这就是第五章的高潮。”
“用一颗棋子（李慕风）的堕落，引发两宗冲突。用两千条人命，炼制一枚关键道具（怨魂晶）。再用一个正直的长老，埋下分裂五宗的种子。”
“而当三个月后，五宗盟会上，破天长老当众指控青云宗……”
梦魇笑了。
那笑容里，是纯粹的、毫无掩饰的疯狂。
“第六章，‘联盟崩解’，就将正式开演。”
话音落下。
第七段时光，开始崩塌。
但在彻底消失前，林小鱼看到梦魇做了一个动作——
他抬起手，对着虚空，竖起三根手指。
然后，一根一根地弯下。
仿佛在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