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项调查小组的组建比林小鱼想象中还要快。
或许是黑袍人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或许是矿道深处那具骸骨留下的信息太过惊悚，五宗联盟这次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效率。仅仅两天后，一份盖着总指挥部大印的正式任命书，就摆在了刚刚结束初步疗伤、还在稳固金丹的林小鱼面前。
“兹任命：昊天门弟子、调查团常务副部长林小鱼，为‘源核与古史关联专项调查组’组长，全权负责相关事宜。成员名单如下……”
林小鱼看着那串长长的名单，眼皮跳了跳。
司徒允（昊天门）、萧霜寒（昊天门）、王多宝（昊天门）这些熟面孔自然在列，算是他的基本盘。
然后是各宗派来的“专家”：
天枢剑宗派来的是位名叫陆明轩的年轻剑修，据说是流云一脉现今仅存的几位传人之一，对宗门古史颇有研究，为人看起来斯文儒雅，但眼神深处总带着点审视——毕竟林小鱼身上的“源核碎片”可能和他们那一脉的“罪孽”扯上关系。
玄丹阁派来的是柳如絮师姐，她除了疗伤解毒，对古籍中的药理记载和能量残留分析也很擅长。
般若寺来的是慧明师兄的师弟慧觉，专精古籍修复与禁制符文破译。
幻音谷派来的不是之前那位女修，而是一个名叫苏婉儿的年轻弟子，据说精通音律通感之术，能从某些特殊载体中“听”出隐藏信息。
御兽山则派来一个叫石磊的弟子，擅长驱使一种能寻觅特定气息的“寻踪鼠”，对于在故纸堆里找线索或许有帮助。
这阵容，堪称豪华。但林小鱼很清楚，这些人里，有多少是真心来帮忙的，有多少是各宗派来“监督”或“了解情况”的，就不好说了。
“林组长，以后还请多多指教。”陆明轩第一个上前，拱手行礼，语气客气，但目光扫过林小鱼时，总带着一种复杂的探究。
林小鱼回礼，心里吐槽：【指教？别互相指教出问题来就不错了。这小组，怎么看都像个跨国联合调查委员会，成员各怀心思，目标还不明确……】
调查组被安排在指挥部后方一间独立的、布有隔音和防护禁制的大殿内。殿中已经堆满了从各宗紧急调运过来的、与“源核”、“墟”、“守秘一族”、“天枢剑宗流云一脉”等关键词相关的古籍、玉简、残卷、碑拓，甚至是一些不明用途的古老器物。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灵墨和细微尘埃混合的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某些特殊载体的能量波动。
“这……这么多？”王多宝看着几乎堆满半个大殿的各类资料，胖脸都皱成了包子，“这要看到猴年马月去？”
司徒允也苦笑：“很多都是数百甚至上千年前的记载，残缺不全，语焉不详，真伪难辨。”
林小鱼深吸一口气，走到大殿中央。他知道，常规的查阅方法效率太低，而且容易被海量信息淹没。必须用点“非常规”手段。
他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诸位，资料如山，时间紧迫。咱们得用点高效的办法。”
他走到一面空白的墙壁前，手指凌空虚划，暗金色的灵光在空中留下清晰的痕迹，很快勾勒出一个巨大的、结构分明的树状图。
“第一步，信息初步分类与标签化。”林小鱼一边画一边说，“我们按‘核心事件’、‘相关人物/势力’、‘地理位置’、‘物品/器物’、‘能量/现象’、‘时间线索’这几个大类，先把所有资料过一遍，提取关键词，打上标签。”
他指着树状图的不同分支：“比如，这份提到‘墟之灾’的残卷，就贴上‘核心事件：墟灾’、‘时间：上古’标签。这份记载流云一脉某位长老活动的日志，就贴上‘人物：流云一脉xxx’、‘事件：宗门活动’、‘时间：约四百年前’。”
“第二步，建立关联图谱。”林小鱼在树状图旁边又画了一个网状图，“把所有贴上标签的信息点，根据它们之间的关联性——比如同一人物出现、同一事件提及、同一地点涉及——用线连接起来。我们要找的，就是那些连接点密集、或者处于关键位置的‘节点’信息！”
“第三步，优先级排序与深度挖掘。”他最后说道，“根据关联图谱，找出最可能隐藏重要线索的资料群组，集中力量进行交叉验证、细节比对和深度解读。同时，我们还需要结合实地探查（比如黑风沼泽新发现的骸骨和器物）获得的信息，进行反推和验证。”
这一套方法论，其实就是林小鱼前世做大型剧本项目时，梳理庞杂背景设定的常用技巧，结合了一点现代信息管理的思维。
但在场众人哪里见过这个？看着墙上那清晰明了、逻辑严谨的图表，所有人都愣住了。
陆明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下意识地推敲起来：“此法……似乎能将杂乱信息条理化，便于发现隐藏联系？”
柳如絮也点头：“比起盲目翻阅，确实更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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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觉双手合十：“善哉，此乃智慧之法。”
苏婉儿则好奇地看着林小鱼画图的暗金色灵光，似乎对那力量性质更感兴趣。
“既然大家没意见，那就开始吧！”林小鱼毫不客气地开始分派任务，“司徒师兄，你负责总协调和监督进度。王师兄，你心思细，负责初步分类和标签记录。陆师兄，流云一脉的资料你最熟，这一块由你主导梳理。柳师姐负责药理和能量相关记载。慧觉师兄负责禁制符文和古籍修复部分。苏师妹，麻烦你尝试用音律通感之术，对一些特殊载体进行‘聆听’。石师弟，你的寻踪鼠看看能不能对一些古旧器物或沾染特殊气息的纸张产生反应。”
“萧师姐，”林小鱼看向一直沉默抱剑而立的萧霜寒，“麻烦你坐镇中枢，负责安全和……嗯，防止有人不小心触发某些古籍里自带的防御或陷阱禁制。”他可是知道，有些古老玉简或法宝残片，是会“咬人”的。
萧霜寒微微颔首。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调查大殿内很快便只剩下翻阅书页、神识扫过玉简、低声讨论、以及偶尔响起的灵鼠窸窣声。
林小鱼自己也没闲着。他一边处理着分配给自己的部分资料，一边将神识悄然延伸，尝试着去“感应”这大殿内浩如烟海的故纸堆。
他的暗金色金丹，对寂灭能量敏感，对那些古老记载中可能残留的、与“源核”或“墟”相关的微弱气息，或许能有特别的反应。同时，他那玄妙的“因果感知”，也在尝试着捕捉这些信息碎片之间，那些看不见的“线”。
工作枯燥而繁重。时间在笔尖与神识的流转中悄然流逝。
起初几天，进展缓慢。大多数资料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宗门琐事、地理风志、或是关于“墟”的语焉不详的神话式记载，看得人昏昏欲睡。各宗弟子之间也难免有些摩擦，尤其是天枢剑宗陆明轩，对流云一脉被贴上“可能与禁忌研究、宗门分裂有关”的标签颇为抵触，几次与负责分类的王多宝发生争论。
林小鱼不得不发挥他“常务副部长”的协调能力，居中调停，用“一切以查明真相、应对当前危机为重”的大帽子压下去，同时私下找陆明轩谈了一次。
“陆师兄，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现在不是在审判历史，而是在寻找线索，避免更大的灾难。”林小鱼很坦诚，“流云一脉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正是邪，需要证据。把相关资料梳理清楚，找到真相，才是对先辈最好的交代，也能洗刷可能存在的污名。”
陆明轩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工作配合度提高了不少。
第七天傍晚，当夕阳的余晖透过大殿高窗，在堆积如山的古籍上投下昏黄光斑时，转机出现了。
首先是苏婉儿那边。她正在用一支翠玉短笛，对着从黑风沼泽带回的那块刻有奇异符文的黑色令牌残片，吹奏着一曲空灵缥缈的旋律。笛声悠悠，与令牌残片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苏婉儿闭目凝神，秀眉微蹙，似乎在努力捕捉着什么。
“这令牌……残留的‘声音’很混乱……充满了痛苦、挣扎、还有……一种冰冷的狂热？炼制它的人，似乎在进行某种……献祭？对象是……‘源’？”苏婉儿断断续续地描述着，“还有……一段反复出现的意念碎片……‘门’……‘钥匙’……‘回归’……”
“门？钥匙？回归？”林小鱼心头一动，这和他金丹碎片信息里的“钥匙”对上了。
几乎是同时，石磊那边也有了发现。他的寻踪鼠对着一份来自般若寺藏经阁、记载着上古灾异传闻的陈旧皮卷，显得异常焦躁，不停用爪子刨着地面。石磊将皮卷小心摊开，众人围拢过来。
皮卷材质特殊，似乎是用某种妖兽皮鞣制，字迹以特殊药液书写，历经千年仍清晰。上面记载了一则模糊的传说：上古时期，有“灾星”自天外坠落，其核蕴含“归墟之力”，所落之处，万物寂灭，化为“墟土”。有先民部族，自号“守秘”，以秘法封印灾核于地脉深处，并以一族气运世代镇守，防止其力外泄，更防“钥匙”现世，重开“归墟之门”。
“守秘一族！果然存在！”柳如絮低呼。
“钥匙……归墟之门……”司徒允看向林小鱼。
林小鱼感觉体内的暗金色金丹微微发热，那些被封存的混乱信息似乎又蠢蠢欲动。
“还有这里！”负责梳理天枢剑宗内部纪年玉简的陆明轩，脸色有些发白地拿着一枚玉简走来，“这是大约三百八十年前，宗门内部一份关于‘地脉异常及弟子失踪案’的核查记录副本。里面提到，当时有数位流云一脉的精英弟子，奉命前往‘黑风泽’（即黑风沼泽古称）调查地脉异动，随后失联。宗门曾派长老前往搜寻，只在泽边找到打斗痕迹和……一缕极为阴邪的寂灭气息残留。记录末尾有批注：疑与流云一脉私自研究的‘禁忌古法’有关，封存，不得再议。”
“黑风泽……三百八十年前……流云一脉弟子失联……禁忌古法……”线索似乎开始串连。
“我这边也有发现。”慧觉师兄捧着一块破损严重的石碑拓片，“这是在昊天门旧库房找到的，一块来自更古老年代、记载某次‘除魔卫道’联盟行动的纪功碑拓片残部。上面提到了几个当时参与联盟的宗门，其中有一个名字被刻意凿毁了，但从残留笔画和前后文推断，极有可能是……‘落霞守秘族’！”
落霞村！守秘一族！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落霞村世代守护的秘密，果然就是封印的“灾核”（源核）！而他们这一族，在更早的古修界联盟中，似乎就已经存在，并且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其名讳被刻意抹去了？
“被凿毁的联盟成员名字……”林小鱼喃喃道，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是因为……‘罪孽’？所以后来被除名了？那黑袍人所说的‘守秘者罪孽’，难道指的是这个？可天枢剑宗那位前辈骸骨又说‘罪在吾身’……”
“林师弟，你看这个！”王多宝气喘吁吁地抱着一大摞刚刚分类出来的、带有“空间”、“禁制”、“转移”等标签的玉简和残卷过来，“这些资料里，有好几处都提到了一种上古禁术，叫做‘窃空转命大阵’！描述很模糊，但核心是利用空间折叠和能量转移，窃取地脉生机或特定目标的‘命源’，用于达成某种目的，比如……维持封印？或者……炼制某种东西？”
“窃空转命……窃取命源……”林小鱼联想到黑风沼泽那些“空间褶皱”囚笼吸收被困者生机的特性，以及伍号矿洞的人体实验……难道神秘组织也在进行类似的研究？他们在窃取什么？用来干什么？
越来越多的碎片浮现，但拼图依然残缺，甚至更加扑朔迷离。守秘一族、流云一脉、上古灾核、禁忌古法、窃空转命、被抹去的联盟名字、互相矛盾的“罪孽”指控……
就在众人被这些纷乱线索搞得头昏脑胀时，林小鱼忽然感觉，自己那延伸出去、试图感知信息关联的“因果感知”，似乎触碰到了大殿内某个极其隐晦的、不和谐的“点”。
那感觉一闪而逝，仿佛错觉。来源似乎是……一堆刚刚从御兽山调运过来、还没来得及分类的杂项资料底部？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假装整理，神识却仔细扫过那堆资料。大多是些游记、杂闻、灵兽图谱之类，没什么特别。但当他拿起一本封面普通、记录着某次小型拍卖会物品清单的旧册子时，那种不和谐感再次出现，虽然微弱，却更加清晰。
这本册子本身没有问题。问题是……它被翻阅的痕迹，似乎太“新”了一点？比起周围那些真正年代久远、纸页泛黄脆弱的古籍，这本册子的磨损程度，似乎与它标注的年代（一百五十年前）不太相符？而且，册子中间某一页的边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自然的折痕，像是最近才被人匆忙合上时留下的。
林小鱼心中警铃微作。他记得，所有调运来的资料，在进入大殿前，都经过基础的除尘和检查，但不会有人特意去比对翻阅痕迹的新旧。是谁，在资料入库后，还偷偷翻阅过这本看似不起眼的拍卖会清单？
他轻轻翻开那本册子，找到有折痕的那一页。上面罗列着几十件拍卖品，多是些低阶法宝、材料、丹药。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最终停在了一件描述简短的物品上：
“无名黑色金属碎片一块，巴掌大小，天然螺旋纹路，质地坚硬，无法熔炼，灵力传导性极差，疑为上古陨铁残片。起拍价：十块下品灵石。”
黑色螺旋纹路碎片？！
林小鱼的心脏猛地一跳！描述和他吸收的那块“源核碎片”何其相似！只是大小不同？
他立刻看向拍卖记录：这件物品，最终被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客人”，以五十块下品灵石拍走。拍卖地点：位于中州与南荒交界处的“三不管”地带，黑市城镇“鬼哭集”。时间：一百四十三年前。
一百四十三年前……黑市……匿名买家……
一个可能的“源核碎片”流通记录！
更重要的是，是谁，在近期特意翻看了这条记录？是调查组里的某人？还是资料入库前，就有其他人看过？
林小鱼合上册子，面不改色地将其放回原处，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看来，这故纸堆里隐藏的，不仅仅是历史的尘埃。
或许，还有……试图掩盖某些痕迹的“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