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梦香的最后一缕烟雾,在阴冷的空气中消散殆尽。
李夜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著扶手,发出“笃、笃”的沉闷声响。他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而是像是在审视著一副只有他能看见的巨大棋盘。
“她急了。”
李夜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那个鬼新娘,因为缝不好盖头,正处于一种极度焦躁、甚至濒临崩溃的边缘。对于煞级诡异来说,执念就是力量,但失控的执念,往往意味着破绽。
“如果我是她,在发现盖头缺了一角无法修补后,会怎么做?”
“我会去找那个偷走盖头的人,把他撕碎,把盖头抢回来。或者找一张更好看、更完美的皮,连同盖头一起缝在自己头上。”
李夜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的皮囊,无疑是这枯水镇上最好的素材。经过阴德日夜淬炼,他的血肉中透著一股让阴物疯狂的“香气”。
所以,鬼新娘一定会来。也许是今晚,也许是明晚。
“不能等。”
李夜猛地站起身,黑剪刀在掌心旋转了一圈,寒芒乍现。
这里是义庄,是他的大本营,也是枯水镇的地下阵眼。虽然有阵法加持,但这毕竟是闹市区。一旦煞级巅峰的鬼新娘在这里发疯,不仅这间铺子保不住,恐怕半个镇子都要遭殃。
而且,被动防守从来都不是扎纸匠的风格。
扎纸匠的手艺,讲究的是“请君入瓮”,是“布局杀局”。
与其在家里等著老虎破门而入,不如在老虎的必经之路上,挖好陷阱,磨好刀。
“既然你要换新的盖头”
李夜的目光穿透了黑暗,仿佛看向了城外那片迷雾缭绕的十里坡:
“那我就亲自给你送过去。
“只不过这次的聘礼,是要你的命。”
“胖子!别睡了!起来干活!”
李夜一脚踹开了前厅的大门。
趴在柜台上流口水的王胖子被吓得一激灵,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手里还死死抱着那根杀威棒,迷迷糊糊地大喊:“谁?!谁敢抢我的钱?!”
“没人抢你的钱,但是我们要去抢别人的东西。”
李夜随手扔过去一块湿毛巾,正盖在胖子脸上:“擦把脸,醒醒神。去库房把所有的白纸都搬出来。还有,把那口咱们上次用过的黑棺材也抬出来,把上面的符咒重新画一遍。”
“啊?”
胖子拿着毛巾,一脸懵逼,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哥,又有大生意了?这次是谁家死人了?这么大排场?”
“没死人。”
李夜走到工作台前,铺开一张巨大的白纸,拿起剪刀,眼神专注而冷冽:
“是我们要去见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胖子凑过来,好奇地问道,“谁啊?咱们在这镇上还有朋友?”
李夜手中的剪刀“咔嚓”一声,剪下了一个纸人的头颅轮廓,淡淡道:
“十里坡,鬼新娘。”
“哐当!”
胖子手里的水盆直接掉在了地上,水花四溅。他的脸瞬间变得比桌上的白纸还白,嘴唇哆嗦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哥亲哥你没发烧吧?”
胖子伸手想去摸李夜的额头,被李夜一巴掌拍开。
“那可是那是煞级巅峰啊!上次你那是运气好,骗了她才跑掉的。这次你要主动送上门?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吗?”
胖子急得团团转,那一身肥肉都在颤抖:“而且那是在野外!那是人家的地盘!咱们这几斤几两,去了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哥,咱们守着铺子不行吗?咱们有阵法,有旺财”
“富贵险中求。
李夜头也不抬,手中的动作快得只见残影,一个个纸人的肢体部件在他手下迅速成型:
“她现在受了伤,又处于暴走边缘,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而且”
李夜抬起头,看着胖子,眼中闪烁著一种令人信服的狂热:
“她手里有我必须拿到的东西。
“你如果不去,可以留下看店。我不强求。”
胖子看着李夜那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架势,咬了咬牙。他虽然怕得要死,但他知道,如果李夜死了,他这种半吊子在这乱世也活不下去。
“去!我去还不行吗!”胖子捡起盆,一脸视死如归,“但哥你得透个底,咱们怎么打?就靠这几把剪刀?”
“靠这个。”
李夜指了指桌上那些正在成型的纸人。
那不是普通的纸人。
那是送葬队伍。
“鬼新娘是红事,是喜煞。她最讲究排场,也最在乎规矩。”
李夜一边剪纸,一边解释道:“在阴行的规矩里,红白相冲,必有一战。红事遇到白事,那是大忌讳,也是最大的挑衅。”
“我们要扎一支送葬的队伍。吹着丧乐,撒著纸钱,抬着棺材,大摇大摆地去她的地盘上转悠。”
“就像是在她的婚礼上,强行奏哀乐,抬死人。”
李夜的嘴角勾起一抹阴损的笑意:
“以她现在的疯癫状态,绝对受不了这种刺激。她一定会出来,而且是带着所有的家当出来,想要把我们这支晦气的队伍撕碎。”
“只要她出来了,入了局”
“剩下的,就交给我。”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义庄里只有剪刀开合的“咔嚓”声,密集得如同暴雨打芭蕉。
李夜火力全开。
他不再追求精细的画工和完美的骨架,而是追求数量和氛围。
八个身强力壮、面无表情的【纸扎杠夫】,迅速成型。它们身穿麻衣,腰系白带,肩膀宽厚,专门用来抬棺。虽然只是用普通的竹子做骨架,但在李夜的煞气加持下,它们足以扛起千斤重物。
十个披麻戴孝、手持哭丧棒的【纸扎哭丧妇】。它们的嘴巴被画得很大,几乎占据了半张脸。一旦激活,它们就能发出撕心裂肺、足以扰乱厉鬼心神的哭嚎声。
还有一个最特殊的【纸扎奏乐班】。
四个纸人,分别拿着唢呐、铜锣、二胡和梆子。
“红事吹百鸟朝凤,白事吹大出殡。”
李夜给那个吹唢呐的纸人点上眼睛,特意多滴了一滴尸油墨:
“记住,声音要大,要凄凉,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一定要把那位新娘子气得跳脚。”
天色微亮。
义庄的大堂里,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惨白纸人。它们静静地伫立在阴影中,身上散发著浓烈的阴气和纸灰味,仿佛一支来自地狱的送葬军团。
而在队伍的最中央,停放著那口漆黑沉重的【养尸棺】。
棺材盖半开着,里面空空荡荡。
“饵呢?”
胖子看着那口空棺材,咽了口唾沫:“哥,咱们送葬,总得有个‘死人’吧?要是空棺材,那鬼新娘能上当吗?她可是要‘抢亲’的。”
“当然有。”
李夜拍了拍手上的纸屑,转身走向了地下密室的入口。
“我去请‘新娘子’。”
片刻后,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地下传来。
李夜抱着一具通体漆黑、散发著森森寒气的人形骨架走了上来。
那是用【百年阴山泪竹】搭建、用【千年怨灵发】缝合、装载了【古神动力炉】和【鬼水银】眼睛的——
红衣雏形。
虽然它还没有皮,没有肉,甚至没有衣服,看着像是一具黑色的骷髅。
但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s级素材特有的恐怖威压,却让周围那些普通的纸扎人瑟瑟发抖,甚至连那几盏长明灯的火苗都瞬间变成了幽绿色。
它的双眼中,红银色的水银缓缓流转,像是两颗拥有生命的宝石,冷冷地注视著这个世界。
“这就是新娘子?”胖子看呆了,只觉得双腿发软。
这骨架给人的感觉,比外面的鬼还要凶。
“暂时是不能动的。”
李夜走到棺材旁,小心翼翼地将这具珍贵的骨架放了进去。
骨架躺在棺材里,黑色的竹骨与黑色的棺木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
“委屈你一下,先当个诱饵。”
李夜伸手抚摸著那冰凉的黑色头颅,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睡:
“那个疯女人身上,穿着你要的衣服。”
“等她来了”
李夜的眼中杀机毕露,手中的黑剪刀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我们就,抢了她的衣裳,给你穿上。”
“盖棺!”
随着一声低喝。
厚重的棺材盖轰然合拢,将那具价值连城的骨架封锁在黑暗之中。
一道道镇尸符贴了上去,将那股惊天的煞气死死锁住。
李夜提起引魂灯笼,将一大把纸钱塞进胖子怀里。
“吉时已到。”
“出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