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在密道墙壁上晃动，沈墨白把金属箱放在木桌上，盖子掀开，那张运输单露出一角。林悦站在他身后半步，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肩头，留下深色斑点。陈宇靠在墙边，绷带从右臂一直缠到手肘，他盯着箱子里的照片，拳头慢慢攥紧。
沈墨白没说话，只是将钢笔从左手转到右手，又转回左手。他把照片抽出来，轻轻放在灯下。受试者的眼睛在昏黄光线下显得空洞，皮肤溃烂的痕迹像被火燎过。
“这是人做的？”陈宇声音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没人回答。林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上有几道擦伤，是爬管道时留下的。她没去碰背包，也没提相机。
沈墨白终于开口：“我们带回了东西，不代表我们知道了全部。”
“可这已经够了。”陈宇抬头，“他们拿活人试毒，运样本，建秘密实验室。炸了它，不是任务，是清算。”
“然后呢？”沈墨白看着他，“炸完就走？不留记录？不确认毒剂有没有扩散？不查清下一个‘辰字站’在哪？”
“你怕炸错了？”陈宇往前一步，“主库区堆的全是弹药和燃料，炸了它，至少能让日军前线断三个月的补给。这才是战略目标。”
“我从没说要放弃炸库。”沈墨白语气没变，“但我们现在知道的，不只是军火库。是他们在搞生化实验。如果我们只炸库，等于让他们把证据一起埋了。”
林悦抬起头：“西侧铁门后有独立供电，通风系统单独走线，档案室和主库之间没有物理通道。这意味着，哪怕主库炸了，那边可能还能运转。”
陈宇冷笑：“你还想进去？刚爬完通风管，差点被狗咬住，现在又要往更深处钻？”
“我不是想。”林悦声音平稳，“我是说，如果里面存着完整的‘赤蛇’资料，包括毒剂配方、实验数据、运输路线，这些东西比一次爆破重要得多。”
“重要给谁看？”陈宇反问，“总部敢公布？国际联盟会管？等他们开会讨论，我们这边坟头都长草了。”
“不是为了别人。”沈墨白打断他，“是为了我们自己。如果我们不知道敌人在做什么，我们打的每一场仗，都可能是他们设的局。”
他拿起炭笔，在墙上那张手绘草图上画了一条虚线，从西侧铁门延伸到配电箱，再连向通风管道入口。
“林悦带回的布防图里没有这个区域，说明它不在常规巡逻范围内。但它有独立供电，有指纹锁，有空气循环系统。这不是临时设施，是长期运行的节点。”
他顿了顿，笔尖点在档案室位置：“我们原本的计划是炸主库，切断补给。但现在，主库可能只是掩护。真正危险的，是这个角落。”
陈宇盯着图看了几秒，忽然笑了：“所以你要改计划？放弃主攻方向，转去救人？找证据？当慈善队？”
“我没说要改目标。”沈墨白把炭笔放下，拿起红笔，“总攻方向不变——摧毁军火库。但行动必须分两路。主爆破照常，但引信延迟三十分钟。这段时间，林悦带两个人进去，复制档案，定位实验区，尽可能搞清他们在做什么。”
“你拿她的命去赌？”陈宇声音抬高。
“我拿所有人的命在算。”沈墨白转向他，“你负责主爆破，可以选引信位置。但必须留撤离窗口。林悦那边一旦得手，立刻撤出，你们在密道口汇合。如果她没出来，你不能等，必须引爆炸药。”
“那你呢？”林悦问。
“我在外面接应。”沈墨白看着她，“你进去，我不会在里面等你。任务优先级很清楚——炸库是死命令，取证是机会行动。机会没了，任务还得完成。”
房间里静了几秒。陈宇盯着地图，手指在主库承重柱的位置敲了两下。
“主库东侧有两根支撑梁，下面是地下油槽。如果在那里埋雷，一次引爆就能让整个库区塌陷。”他抬头，“但引信延迟三十分钟，意味着我得手动起爆。我得留在最后。”
“你可以设双保险。”林悦说，“远程触发加手动。我出来后发信号，你再确认起爆。”
“远程信号穿不过山体。”陈宇摇头，“除非你在库区内部架设中继器，但那得提前布线。现在没时间。”
沈墨白点头：“那就定手动起爆。你设好引信后，原地待命。林悦那边一旦撤离，我会用信号弹通知你。红光两闪，代表全员撤离，立即起爆。”
“如果信号没看到呢？”陈宇问。
“你会看到火。”沈墨白说，“林悦出来后，我们会制造动静。你只要听见爆炸声从西侧传来，就动手。”
林悦皱眉：“制造动静？你要强攻西侧入口？”
“不。”沈墨白摇头，“我会在配电箱那里引燃电缆。火不会大，但足够吸引守卫。你们趁乱撤。”
“那你离得太近。”林悦盯着他，“一旦起火，那边会立刻增援。”
“我知道距离。”沈墨白把红笔放在桌上，“我也知道风险。但这是唯一能让你们多出三十秒的方法。”
陈宇忽然笑了：“你还是老样子。嘴上说任务优先，最后总把最难的留给自己。”
沈墨白没回应。他走到墙边，拿起林悦的相机，打开后盖，检查胶卷。
“你拍了多少张？”
“十七张。”林悦说，“布防图九张，档案室内部八张。运输单、实验记录、解剖图都有。”
“够了。”沈墨白合上相机，“等你们出来，我会把底片交给接应组，立刻送往总部。无论我们能不能活着回来，这些东西必须传出去。”
陈宇沉默了一会，走到桌边，伸手把金属箱合上，扣紧锁扣。
“我同意分兵。”他说，“但有个条件——林悦进去，必须带枪。不是为了打架，是为了自保。万一被堵在走廊里，她不能只靠躲。”
林悦点头：“我可以带袖珍手枪，但不能开火。一旦枪响，整个库区都会警戒。”
“那就别让人听见。”陈宇从腰间取下一把消音手枪，放在桌上，“这是我改装的，两发子弹，够你应付一次近身遭遇。别贪心，拿到东西就走。”
林悦没伸手去拿枪，只是看着它。
“我进去的时间，最多十五分钟。”她说，“超过这个时间，你们不要再等我。”
“不会等。”沈墨白说，“十五分钟一到，沈墨白说，“十五分钟一到，我会引燃电缆，制造混乱。如果你还在里面，那是你的选择，不是我们的失误。”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
沈墨白走到地图前，用红笔在主库区画了一个圈，又在西侧标出三个点：铁门、配电箱、通风管道入口。
“行动代号‘断链’。”他说，“目标：摧毁军火库，阻断‘赤蛇计划’运转链条。执行时间——后天凌晨三点，守卫换岗间隙。现在，各自准备。”
没人动。
陈宇看着林悦：“你真打算再爬一次那管道？”
“我熟悉路线。”她说，“而且我知道他们换岗的节奏。”
“可你不知道里面现在有没有增兵。”陈宇盯着她，“你进去的时候，可能已经有新的人在守档案室。”
林悦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雨衣内袋，确认相机还在。
沈墨白把钢笔放进衣袋，拿起煤油灯。
“休息六小时。”他说，“七点整，最后一次核对装备。解散。”
他提灯转身，脚步声在密道里回荡。林悦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擦过相机边缘。陈宇看了她一眼，抓起金属箱，朝另一条通道走去。
灯影渐远，墙上的地图在黑暗中模糊成一片。林悦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伸手将它从桌上拿起来，折好，塞进胸前口袋。
她转身时，指尖碰到了枪柄。冰冷，但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