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尖在桌面上划出最后一道墨痕,沈墨白抬手关闭监听频道。屏幕上的通信流已稳定传输三小时,数据包持续回传,坐标锁定在江南某处废弃矿区西南侧。他将胶片投影图与地质图层叠加,指尖落在一处标红点上——通风口七号,位于地下十米,表面覆盖人工植被伪装。
“位置确认。”他对通讯器说,“行动组,十五分钟后出发。”
林悦在营地检查装备,拆解声波探测仪的外壳,更换电池模块。她没有多问,只是点头。陈宇远程传来的扫描结果显示,矿道入口被混凝土封死,但地下结构存在空腔,热源读数显示内部仍有空气循环。风是从里面吹出来的。
车队在夜色中低速前行,绕开主干道,沿山脊小路穿行。接近目标区域时,空中传来轻微嗡鸣。沈墨白抬手示意停车,抬头望向天空——一架日军巡逻无人机正沿固定航线飞行,探照灯扫过树冠。他按下通讯钮:“干扰源开启,低频脉冲,三秒间隔。”
陈宇的声音从耳机传来:“已启动。电网节点将在两分钟后进入盲区。”
林悦带队下车,四人贴着山坡匍匐前进。声波探测仪贴在地面,捕捉到微弱的气流震动。她指了指前方一片看似普通的灌木丛——根部土壤松动,植被排列过于规整。沈墨白通过望远镜观察,确认那是通风口伪装层的边缘。
“就是这里。”
陈宇远程操控微型爆破装置,埋设在电网外围的感应节点上。低频脉冲触发瞬间,高压电网闪烁两下,断电三十秒。林悦与两名队员迅速剪开铁丝网,沿着排水暗渠接近通风井。井口被金属栅栏封死,但锁扣已有锈蚀痕迹。她取出液压钳,缓慢施力,避免金属摩擦发出声响。
栅栏被无声移开,一股冷风从井底涌出,带着刺鼻的药水味。林悦打开气体检测仪,屏幕上数值跳动:氯胺酮、神经抑制剂、微量氨气。她向后打出手势,队伍依次进入。
井壁湿滑,内侧涂有荧光标记,呈环状分布,颜色暗绿,反光微弱。林悦伸手触碰,指尖沾上一层黏腻物质。她没有擦拭,而是取样装入密封管。下行三十米后,通道分岔,左右两条,均无标识。
“右侧。”沈墨白在耳机中说,“剖面图显示主实验区应在西南方位。”
队伍沿右道前进,空气越来越闷,药水味愈发浓烈。墙缝中渗出暗红色液体,顺着砖缝滴落。林悦蹲下,用采样棉签擦拭墙面,液体无黏性,略带铁腥味。她没有说话,将样本收好。
前方出现一道铁门,厚重,密封条完整。门侧设有生物识别面板,双人并列,需同时验证。监控摄像头在门框上方缓慢转动,每三十秒扫描一次走廊。
“摄像头有定时轨迹。”林悦低声说,“每转一圈,盲区四秒。”
她取出一个微型装置,外形类似怀表,内部嵌有两组神经电波模拟芯片。这是根据苏瑶发夹中胶片附带的技术说明复原的生物谐频模拟器。她将装置接入识别面板接口,调整频率,输入预设参数。
“准备。”她低声说。
摄像头转入盲区瞬间,她按下启动钮。模拟器发出轻微震动,面板绿灯依次亮起。铁门锁扣“咔”地一声松开。
门开。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高约十米,纵深超过百米。数十排铁笼沿墙壁排列,笼中人衣衫褴褛,蜷缩在角落。多数人闭目不动,少数抬头望向门口,眼神空洞。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中央区域设有实验台,不锈钢台面布满划痕,边缘残留干涸血迹。台上摆放着注射器、针管、手术钳,以及一排标有“px-7”编号的试管。液体呈淡黄色,标签上写着“批次:iii”“剂量:5l”“耐受性测试”。
墙上挂着一块电子屏,正在自动刷新数据:
第4批次准备中,受试者编号214-300,已注入基础抑制剂。
下一轮暴露实验,定于明晨六时。”
林悦脚步未停,快步走向最近的铁笼。笼门上锁,锁芯为电子磁控。她取出解码器,接入接口,倒计时开始:45秒。
笼中男子抬头,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别……开锁。”
林悦顿住。
“门开……他们会知道。”男子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天花板角落——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圆形装置,表面有微弱红光闪烁。
“监控联动。”沈墨白在耳机中说,“强行破门会触发警报。”
林悦收回解码器,转而蹲下,透过栏杆观察男子状态。他手臂上有针孔,排列规律,从肘部一直延伸到肩部。皮肤呈现不自然的灰白色,血管凸起,呈青黑色。
“你们……是什么人?”男子问。
“来确认真相的。”林悦低声说。
男子苦笑:“真相?他们说这是‘医疗实验’,说我们在帮帝国建立新秩序……可我们只是被注射、被观察、被记录……活下来的人越来越少。”
“你们从哪来的?”
“北平、天津、济南……有的是战俘,有的是抓来的平民。三个月前,一批人被带去‘净化室’,再没出来。后来听说,他们被用来测试‘空气传播’效果。”
林悦沉默。她取出记录仪,对准铁笼与实验台拍摄。镜头扫过试管架时,注意到其中一支试管标签不同:
“px-7-α,基因重组型,仅限封闭测试。”
“沈墨白,”她低声说,“这不是普通的毒剂实验。”
“我知道。”他的声音冷静,“他们在测试传播方式与宿主适应性。”
“目的呢?”
“还不清楚。但‘px-7’不是武器代号,是项目编号。这意味着,它只是其中一环。”
林悦站起身,环视整个空间。铁笼排列密集,粗略估算,至少关押了三百人。实验台后方有一扇金属门,标有“b区:隔离测试”,门边设有气密舱,需穿戴防护服才能进入。
她走向实验台,拿起一支试管,对着灯光观察。液体清澈,无沉淀。标签下方有一行小字:“神经突触激活率提升37,副作用:不可逆脑损伤。”
她放下试管,取出采样器,插入瓶口抽取微量液体。刚收好样本,耳机中传来沈墨白的声音:“通风系统有异常气流波动,可能是排风周期启动。你们有八分钟撤离窗口。”
林悦最后看了一眼铁笼中的男子。他闭上眼,轻声说:“如果……能出去,请告诉外面的人,我们没疯,我们只是……被忘了。”
她点头,转身走向出口。队伍沿原路返回,动作比来时更快。通风井内,她将采样管和记录仪交给队友,自己断后。爬至井口时,远处传来机械运转声——巡逻无人机的航线正在调整。
“快。”沈墨白说。
最后一人翻出井口,林悦正要起身,突然察觉异样。她低头,发现右手手套外侧沾了一滴暗红液体——是从墙缝滴落时溅上的。她没有擦拭,而是将手套脱下,反折封存。
铁门在身后关闭,生物识别系统恢复运作。监控摄像头完成一圈扫描,红光扫过空荡走廊,未发现异常。
车队在黎明前撤离。沈墨白坐在指挥车中,打开记录仪回放。画面中,电子屏上的数据仍在跳动,实验台上的试管泛着冷光。他取出那支px-7样本,放入密封箱。
林悦坐在副驾,盯着自己空着的手。那只手套已经被装入证据袋,标签上写着:“来源:乙级设施,墙缝渗液,成分待检。”
“我们拿到了证据。”她说。
沈墨白没有回应。他盯着屏幕,看着铁笼中那些沉默的人影。其中一人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最终只是垂下。
车轮碾过碎石,驶离矿区。天边泛起灰白,风从打开的车窗灌入,吹动了桌上的纸页。沈墨白伸手压住,指尖停在“px-7”三个字上。
林悦忽然开口:“他们不是在造武器。”
沈墨白抬眼。
“他们在造一种……能让人自己变成武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