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的嘴唇开合,吐出三个字——“佐藤……还……”
沈墨白俯身贴近,试图捕捉那未尽的尾音,但病房里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重新占据空间。林悦的手仍握着陈宇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没有松开,像是怕一松手,那缕微弱的气息就会彻底消散。
沈墨白直起身,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半张烧焦的图纸,又落在床头柜边缘的樱花金属片上,伸手将它拾起,轻轻放入中山装内袋。他转身走出icu,脚步沉稳,穿过三层通道,来到地下审讯室门前。
两名守卫无声让开,门开时,铁链轻响。内奸被铐在铁椅上,头低垂,肩膀微微颤抖,湿冷的空气裹着血腥味与汗味交织。
沈墨白走进来,摘下中山装外褂搭在椅背,从胸前口袋取出钢笔,轻轻放在桌角。笔帽旋开,他抽出微型胶卷,平铺在桌面,正对内奸视线。
“你传出去的每一条消息,都让‘利刃’的人流血。”他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进水泥地,“陈宇现在躺在icu,肺里插着管子,就因为你签下的那份效忠书。”
内奸猛地抬头,眼眶通红:“你们不懂!他们拿我妹妹要挟我!她说不出话,只能哭,求我救她……”
“她已经死了。”林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医疗记录,纸张边缘被水渍晕染,“三天前,日军扫荡城南难民营,她被流弹击中,当场身亡。尸体昨天才从废墟里挖出来,牙床编号比对无误。”
内奸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不可能……山田让我听录音,她还在哭,她说‘哥,救我’……”
林悦将记录放在桌上,翻到一页,指着波形图:“这是苏瑶提供的日军通讯频段截录。你听的那段‘求救录音’,背景有延迟回声,频率偏移06赫兹。是合成的。他们用技术伪造了你妹妹的声音,逼你签字,再用你当眼线。”
内奸浑身一震,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不出声。
沈墨白拿起钢笔,笔尖轻点桌面,发出细微的敲击声。他盯着内奸,声音低沉:“你在‘樱花会’接的第一道指令,是标记地下通道三岔口的右侧主道。我们在第94章突袭时,警报提前触发,控制室改造成火力点——是你画的路线图,引导我们走进埋伏圈。”
“我没有选择!”内奸突然嘶吼,手腕挣动,铁链哗啦作响,“他们说,只要我不合作,就直播她被活埋!我……我只能照做!”
“那你知不知道,”沈墨白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陈宇断后时,引爆器信号延迟了03秒?炸药本该在追兵进入t型口时爆炸,却晚了半拍。那一枪,本该打在墙上,却打进了他左胸。”
内奸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
“山田根本没打算让你家人活着。”沈墨白声音压得更低,“他要的不是人质,是操控。他知道你重情,就用亲情当刀,插进你自己心里。你每传一次情报,就觉得自己还能救她。可她早就死了。你只是在为一个幻觉卖命。”
内奸的头缓缓垂下,肩膀塌陷,像被抽去了筋骨。
林悦上前一步,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是陈宇昏迷前绘制的地下通道延伸图,右下角写着“s-3井口可通外河,水流速缓,宜作撤离线”。
“他知道自己可能走不出去。”她声音平静,“所以他留下这条线。不是为了逃,是为了让我们反杀。”
审讯室灯光忽闪了一下,映在内奸脸上,阴影划过他眼角的旧疤。他忽然抬起手,在桌面上缓缓划出一道弧线,从三岔口向右延伸,拐过两个弯,直指s-3井口。
沈墨白盯着那道痕迹,没有打断。
“那是……我最后一次接收指令的坐标。”内奸低声说,“山田说,如果下次‘利刃’撤退,一定会走这条水路。他要在井口设伏,用燃烧弹封锁出口。”
沈墨白沉默片刻,转身走向墙角的通讯台,按下加密频道:“通知安全屋,准备转移关押人员。代号‘灰雀’,即刻执行。”
林悦皱眉:“你要放他走?”
“不。”沈墨白回头,眼神冷峻,“我要让他继续‘活着’。”
他从口袋中取出一枚金属片——五瓣樱花形状,边缘有细微缺口,是林悦从佐藤耳坠上拾得的那枚。他走到牢房铁窗前,将金属片轻轻塞进缝隙,卡在铁栏之间。
“山田以为他还有效。”沈墨白说,“那就让他这么以为。等他们集结兵力,准备围剿‘逃亡路线’的时候——我们已经在s-3井口布好雷线。”
内奸抬起头,声音颤抖:“你……你要用我当诱饵?”
“不是你。”沈墨白看着他,“是你背后的谎言。他们用虚假的亲情操控你,我们就用虚假的溃逃反击他们。”
林悦走到桌前,拿起那张通道图,指尖划过“水流速缓”四个字:“陈宇标这条路,不是为了活,是为了让我们有机会反扑。他知道我们会看懂。”
沈墨白接过图纸,铺在桌上,用钢笔尖点向s-3井口的位置:“他们以为我们重伤溃退,士气崩溃。可他们不知道,最危险的不是受伤的狼,而是知道谁咬了它的狼。”
他抬眼看向林悦:“联系赵老汉的儿子,确认外河两岸的芦苇荡是否适合埋伏。再调两名爆破手,暗中接管陈宇原先的炸药库。”
林悦点头,转身离开。
沈墨白独自站在桌前,手中钢笔缓缓旋转。这一次,笔尖朝上,像往常一样,在指间轻巧翻转。可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一拍,像是在称量什么。
他忽然停下,低头看着笔身。墨水瓶盖不知何时松动,一滴墨汁缓缓渗出,顺着笔杆滑落,在图纸“s-3井口”四个字上晕开一小片黑斑,像血渗入纸背。
他没有擦。
审讯室铁门再次开启,两名特工进来,将内奸押起。他没有反抗,走过沈墨白身边时,忽然低声说:“……我妹妹最后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沈墨白没看他,只盯着图纸上那片晕开的墨迹。
“她说‘哥,别怕’。”
沈墨白终于开口:“她没说错。你确实不用再怕了。”
内奸被带出门,脚步渐远。
沈墨白独自站在灯下,将钢笔重新拧紧,放回胸前口袋。他拿起图纸,折好,塞进内袋。转身时,袖口擦过桌角,那滴未干的墨汁被蹭开,留下一道细长的黑痕。
他走出审讯室,穿过地下通道,回到指挥室。窗外雨已停,月光斜照进来,落在桌面上,正好映在“水流速缓”四个字的位置。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枚未启用的信号发信器,型号与“樱花会”制式一致。他拆开外壳,取出电池,换上特制编码模块,再重新组装。
发信器指示灯亮起,绿光稳定。
他按下发送键。
三秒后,安全屋监控屏上,铁窗缝隙中的樱花金属片微微震动了一下,随即恢复静止。
沈墨白盯着屏幕,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与心跳同步。
指挥室门被推开,林悦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新的地形勘测图。
“外河两岸芦苇密集,适合隐蔽。陈宇的炸药库里还有十二枚定向雷,足够封锁井口。”
沈墨白点头,没有说话。
林悦将图纸铺开,指着s-3井口下游一处弯道:“如果他们在水面设浮雷,我们可以用沉网提前清除。但前提是,他们必须相信我们会从这里撤退。”
沈墨白从内袋取出那张烧焦的通道图,轻轻放在新图上,边缘对齐。
“他们会信的。”他说,“因为他们相信,一个父亲会为女儿出卖战友,一个哥哥会为妹妹背叛国家。”
他抬起手,用笔尖点向图纸上的井口。
“所以,我们就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布的局,把自己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