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那三道黑影开始移动，保持着固定间距，沿着他们留下的脚印缓缓推进。
沈墨白在雪地上留下最后一道拖痕，忽然停下。他弯腰，从雪中拾起一块碎冰，握在掌心。冰棱刺入皮肤，血顺着指缝渗出，滴在雪上，瞬间冻结。
他将染血的冰块塞进衣袋，继续前行。
缓坡东侧的冰柱群后方，积雪比别处厚实，背风面形成天然凹槽。沈墨白用铁钎在雪壁上凿出三个浅坑，示意林悦和陈宇藏身其中。林悦扶着陈宇靠进去，动作轻缓，避免积雪滑落。陈宇咬着牙，额角渗出冷汗，左腿的伤口被血水浸透，布条早已发黑。
沈墨白蹲在最外侧，从衣袋取出钢笔，拧下笔帽，将布条重新系紧在笔尾。风一吹，布条便微微摆动。他将笔插进雪地，正对敌军行进方向。风向未变，布条的摆动频率稳定，像一根无声的标尺。
林悦从靴底解下金属爪片，用细线缠绕在手腕上。她轻轻活动脚踝，确认不会发出响动。随后她贴着冰壁向外爬了两米，将爪片拖在雪面，缓慢划动。弹簧与雪粒摩擦，发出细微的刮擦声，像是某种野兽在试探性靠近。
敌军推进的速度明显加快。
沈墨白盯着那三道灰白身影，他们已越过缓坡中线，呈扇形展开，间距十五米左右。最中央那人右手抬起，做了个握拳手势，其余两人立刻停步，单膝跪地，枪口前指。指挥官位置靠后，半掩在一块冰岩之后，只露出肩部轮廓。
沈墨白用铁钎在雪地上划出三道短横线，又在中间点了个点。林悦看见，轻轻点头。
他从陈宇背包里摸出两个炸药包，检查引信，确认干燥。陈宇伸手接过一个，手指僵硬，几乎握不住。沈墨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将引信拉环套进他右手食指。陈宇回视，嘴角抽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风势忽然转强，吹得布条剧烈晃动。沈墨白伸手按住钢笔，等风稍弱，才缓缓松开。他抬起左手，三指并拢，掌心向内，停在胸前。林悦立刻伏低身体，右手摸向腰间的手榴弹。
敌军开始移动，脚步加快，显然已被后方的刮擦声干扰。他们向右偏移，试图绕过冰柱群，正好进入预设的三角火力区。
沈墨白抬起钢笔，笔尖指向敌指挥官藏身的冰岩。
林悦拉开手榴弹拉环，手腕一抖，弹体划出低弧线，砸在两块冰岩之间的雪窝里。烟雾瞬间腾起，混着雪粉炸开，白雾弥漫，遮住敌军视线。三人立刻慌乱后退，阵型收缩。
沈墨白右手一挥。
陈宇咬紧牙关，撑起身体，左手拍下引爆器。
炸药包在敌军后方雪坡上炸开，轰鸣声撕裂风雪。大量积雪被掀动，顺着坡面倾泻而下，形成局部雪崩。两名敌军被埋入雪中，只露出半截手臂。另一人挣扎着爬起，却被坠落的冰块砸中肩部，踉跄倒地。
指挥官反应极快，立即翻滚躲避，但左腿被滚落的雪石压住，一时无法脱身。
林悦从藏身处跃出，贴着冰柱疾行，绕至敌军侧翼。她从腰间抽出第二枚手榴弹，拉环咬在口中，左手撑地，右臂发力，将弹体甩向敌军聚拢处。爆炸声再起，火光在雪雾中一闪即灭，一名敌军倒地抽搐，另一人捂着耳朵蜷缩在雪堆后。
沈墨白从掩体冲出，快步逼近指挥官所在位置。那人正试图用匕首撬开压腿的冰石，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右手已摸向腰间枪套。
沈墨白抬脚踩住他手腕，枪未出鞘便被踩进雪里。他俯身，左手揪住对方防寒面罩，用力一扯，露出涂满油彩的脸。那人眼神凶狠，用日语低吼了一句， 吐出一口血沫。
沈墨白没理会，右手从衣袋掏出染血的冰块，随手扔在他脸旁。血迹在雪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转身，向林悦打了个手势。
林悦正蹲在陈宇身边。陈宇靠在冰柱上，脸色发青，呼吸急促，右手仍死死攥着引爆器，指节发白。林悦撕下自己内衬的布条，重新包扎他左腿的伤口，动作利落，但布条刚系紧，又被渗出的血浸透。
她抬头看向沈墨白，眼神示意：走不了快。
沈墨白点头，快步走回伏击点北侧，将染血的冰块塞进一处凹地，又用碎雪半掩。随后他折返，从敌军尸体旁捡起两个弹匣，塞进自己口袋。林悦也迅速搜走一名敌军身上的干粮袋和水壶。
沈墨白扶起陈宇，将他右臂搭上自己肩头。林悦站到另一侧，用肩膀顶住他左腋。三人开始向东侧冰柱群边缘移动，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坑。
风雪未歇，能见度不足十米。
走出约五十米，沈墨白忽然停下。他松开陈宇，单膝跪地，从衣袋取出钢笔。笔尖沾了点雪水，在最近的冰柱基座上刻下一道短横线，接着在下方加了一个点。他盯着刻痕看了一秒，确认清晰可见，才起身继续前行。
林悦扫了一眼那标记，没说话，只是加快脚步。
他们绕过一片密集的冰柱，进入一条狭窄的雪沟。沟底积雪较松，行走更加费力。陈宇的呼吸越来越沉，头一点一点，几乎失去意识。林悦用肩膀猛顶他一下，他才勉强睁眼。
沈墨白走在最前，突然抬手示意停止。
前方雪沟尽头，隐约传来引擎的低鸣，由远及近。
三人立刻伏低身体，贴紧沟壁。沈墨白从雪中拔出钢笔，笔尖朝向声音来向，借风向判断距离。引擎声持续了约二十秒，随后消失，像是巡逻车停在了坡顶。
沈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做了个“绕行”手势。
林悦点头，正要动身，左肩突然一阵刺痛。她低头，发现刚才被流弹擦伤的位置又裂开了，血正顺着袖口往下滴。她撕下最后一块布条，迅速缠紧。
沈墨白回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陈宇的重量，让她腾出手包扎。林悦包扎完毕，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表示无碍。
三人继续沿雪沟前行，尽量避开开阔地带。行至沟口转弯处，沈墨白再次停下。他从衣袋摸出火柴，划燃一根，火光映出前方冰层的细微裂痕。裂痕呈放射状，延伸至沟底深处，部分区域积雪松动，稍重的压力就可能引发塌陷。
他熄灭火柴，将火柴盒塞回口袋。
林悦凑近，低声问：“走不走？”
沈墨白盯着冰层，没回答。他弯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冰石，用力掷向裂痕中心。
冰石砸落，发出沉闷的“咔”声，裂痕微微扩张，但未塌陷。
他抬头，看向沟口外的风雪。
片刻后，他抬起手，指向右侧一条更窄的侧沟。那条路绕行更远，但冰层完整，积雪坚实。
林悦扶着陈宇，正要跟上，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三人同时回头。
伏击点方向，雪崩覆盖的区域有动静。一块冰岩被推起，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从雪下伸出，正缓慢扒开积雪。
沈墨白立刻抬手，示意静止。
那只手终于将整具身体拖出，是那个被雪崩掩埋的敌军。他趴在地上咳了几声，挣扎着站起，左手扶着右臂，显然受了伤。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伏击点，最后停在那支插在雪地的钢笔上。
他踉跄着走过去，拔起钢笔，盯着布条看了两秒，又低头发现雪地上的短横线加点标记。
他抬头，望向三人撤离的方向，眼神骤然收紧。
沈墨白缓缓放下手，从衣袋取出最后一根火柴。
他没有划燃。
而是将火柴夹在指间，轻轻一折，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