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一脚踏出葬妖谷。
脚底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的左腿先落地，右腿拖着往前挪，膝盖弯曲了一下才稳住身体。背部的伤口还在渗血，布条被血浸透，贴在皮肤上发硬。他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了一步。
风从山谷吹出来，带着一股腥臭味。
他抬起左手，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狼牙。那根骨头还很锋利，握在手里能感觉到尖端的刺感。他把手臂放下，目光扫过前方的小路。地面有车轮压过的痕迹，还有几道浅浅的脚印，看方向是往北去的。
他刚走出不到十步，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个人影出现在山路拐角。
黑袍，铁戒令挂在腰间，眉心有一道竖疤。叶辰认得这个人。赵立。玄天宗外门执法长老。他曾亲眼看见这人一掌拍死逃奴，尸首挂了三天。现在这个人正朝他走来，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跳上。
赵立停下，站在三步外。
他盯着叶辰看了很久，眼神从上下打量变成眯眼审视。“你还活着？”声音低沉，没有一点情绪。
叶辰低头，垂下视线。“弟子……侥幸活了下来。”
“葬妖谷里的三阶疾风狼呢？”
“死了。”他说得很轻，“我躲在石缝里，靠吃腐肉撑了三天。”
赵立走近一步，右手抬起，掌心对着叶辰胸口。一股热流扫过全身，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叶辰没动，任由那股气息探入体内。他知道不能反抗，也不能激发混沌气息，否则会立刻暴露。
探查结束。
赵立收回手，嘴角微扬。“居然没断经脉，也算命大。”他冷笑一声，“能活着出来的人，要么有奇遇，要么就是天生药胚。你看起来不像有福缘的样子。”
叶辰没说话，只是喘了口气，身子晃了一下，扶住旁边一块石头。
“腿伤得很重？”赵立问。
“嗯。”叶辰点头，“摔了一跤，骨头可能裂了。”
赵立盯着他，忽然笑了。“既然能走，就别装得走不动。”他伸手抓向叶辰肩膀。
叶辰顺势往前一倾，躲开那只手的同时单膝跪地，嘴里发出一声闷哼。他左手撑在地上，指节发白，额头冒出冷汗。
“长老……我真的走不了太快。”
赵立看着他，眼神冷了几分。“起来。不想死就自己走。”
叶辰慢慢站起来，脚步虚浮。他往前迈了一步，又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赵立没扶他，也没再说话，转身走在前面。
山路开始往上。
两侧崖壁越来越陡，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下面都有红色痕迹，像是用漆刷上去的，但颜色暗沉，接近干涸的血。风吹过来时，崖壁挂着的铁链轻轻晃动，发出叮当声。叶辰眼角扫过那些链条，看到上面绑着残破的布条和断裂的骨头。
他记住了这些位置。
七里路，一共经过三个哨岗。每个哨岗有两名守卫，手持长枪，站在石台两侧。他们看到赵立走来，立刻行礼。赵立只是点头，没有停步。第三处哨岗的守卫多问了一句：“这人是谁？”
“试药的。”赵立说，“刚从葬妖谷出来，体质特殊。”
守卫上下看了叶辰一眼，嗤笑：“这模样还能用？怕不是明天就得废。”
“能不能用，不是你说了算。”赵立冷冷道。
守卫闭嘴，让开道路。
叶辰低着头走过，听见背后有人低声说：“又一个药罐子。”他手指在袖中收紧，狼牙的尖角刺进掌心，带来一丝痛感。他靠这点痛提醒自己不能失控。
云雾桥横在两座山峰之间。
桥面狭窄，下面是万丈深渊。风很大，吹得人站不稳。赵立走在前面，步伐稳健。叶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踩得很慢。他看了一眼桥下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掉下去就真的死了。
走到桥中央，赵立忽然停下。
“你在谷里，有没有看到光？”他问。
叶辰摇头。“没有。只有风声和狼叫。”
“真的一点异象都没有？”
“没有。”他说得很平静，“我一直躲在石头后面，不敢动。”
赵立转过身，盯着他的脸。时间过去五息，他才移开目光。“最好没骗我。”他说完，继续往前走。
叶辰跟上去。
断龙崖到了。
这里原本是一座完整的山体，后来被人用大力劈开，形成一条笔直的裂缝。崖口宽约两丈，里面漆黑一片，只有一条石阶通向对面。台阶上有血迹，已经发黑，踩上去有些滑。
爬到一半，叶辰右腿突然一软。
他整个人向前扑倒，双手撑地才没滚下去。赵立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等叶辰重新站起来，赵立从怀里拿出一条灰白色绳索，甩了过来。
绳索缠住叶辰双腕，自动收紧。
这是捆灵索。能锁住灵气流动，压制修为。叶辰感觉到体内有一丝暖流试图流转，却被绳索挡住。他立刻放松身体，让那股力量自行消散。
“抓紧走。”赵立说。
叶辰点头，跟着往前。
终于看到山门。
高大的石门矗立在山顶，上面写着“玄天宗”三个大字。门边站着四个弟子，穿统一青衣，佩短剑。他们看到赵立回来，立刻打开侧门。
“这个人关哪里？”一个弟子问。
“地窟。”赵立说，“明日开始试焚脉丹。”
弟子点头，看向叶辰。“进去吧。”
叶辰走进山门。
里面的建筑依山而建，层层叠叠。他没看四周，只盯着脚下的路。石板铺得很平，缝隙里长着青苔。他记住每一个转弯，每一处巡逻弟子换岗的时间。两个弟子一队，每隔一刻钟轮一次。东侧墙根有个缺口，被藤蔓遮住，没人看守。
地窟入口在主殿后方。
一道铁门嵌在岩壁里，上面刻着符文。守门人拿出钥匙打开门，里面传出潮湿的气味。通道向下延伸，墙壁上有油灯照明。叶辰被推了一把，踉跄走了几步才站稳。
赵立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他一眼。“好好活着。你还有用。”
铁门关上。
守门人离开。
通道尽头是一排牢房，每间都有铁栏，地上铺着稻草。叶辰被关进最里面一间。他坐在角落，背靠墙壁，双手仍被捆灵索绑着。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指甲缝里还有狼血，已经发黑。袖中的狼牙还在，没被搜走。他把狼牙移到掌心，用指尖一点点磨着边缘。
外面传来脚步声。
两个守卫提着灯笼走来，停在隔壁牢房前。他们打开门，把一个人扔了进去。那人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趴在地上不动了。
守卫笑着离开。
叶辰抬起头，看向门外的走廊。油灯的光照进来，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他看着那道光，慢慢把狼牙收进袖中。
他想起葬妖谷里的三头狼。
他也想起李勇说的话：“进了玄天宗，就有机会改命。”
现在他知道真相了。
这里不给人改命的机会。
只给人受罪的资格。
但他必须留下来。
因为赵立在这里。
因为李勇也在这里。
因为他还没讨回欠他的东西。
他靠着墙坐了很久。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直到灯光变得昏暗。
他闭上眼，调整呼吸。体内的暖流再次出现，很微弱，沿着经脉缓缓移动。他没有阻止它，也没有引导它，只是让它自然流转。
修复内腑。
愈合伤口。
积蓄力量。
他知道明天会有新的折磨。
他知道他们会用焚脉丹烧他的经络。
他知道他可能会死。
但他不会死在这里。
他还不能死。
他睁开眼。
看向铁栏外的黑暗。
那里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知道出口在哪里。
他知道怎么活下来。
他把头靠回墙上，左手松开又握紧。
狼牙的尖角再次抵住掌心。
痛感让他保持清醒。
外面传来一声鸟叫。
很远，像是从山门外传来的。他听不出是什么鸟。但他记得那只黑鸟。葬妖谷里的那只。它曾落在枯树上，看着他走出山谷。
现在他也走出来了。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走进了更大的笼子。
可他也更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他不再是一个只会逃命的杂役。
他是叶辰。
他要活着。
他要回来。
铁门外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
有人在靠近。
叶辰坐直身体，低下头，做出虚弱的样子。
钥匙插进锁孔。
门开了。
一个守卫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碗黑色药汁。他走到牢房前，把碗递进来。“喝了吧。”他说，“这是给你补身子的。”
叶辰抬头看他。
守卫三十岁左右，脸上有道疤，眼神冷漠。
“不喝？”守卫皱眉，“那就别怪我们动手灌了。”
叶辰伸出手。
手腕上的捆灵索还在。
他接过碗，闻到一股苦涩的味道。
他举起碗，放到嘴边。
药汁碰到嘴唇的瞬间，守卫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