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踩上湖岸的那一刻,风雪比之前更急。他没有停下,脚底碾过结冰的枯草,朝着远处那几缕烟升起的地方走去。
三十里路不算近。他的伤还没好,每走一步,肋骨都像被刀刮着。但他不能停。他知道那两个守卫今晚会换岗,交接在清晨五刻。他必须赶在他们来之前动手。
他贴着山脚走,避开空旷地带。雪落在肩上,衣服早就湿透,冷得刺骨。他不在乎。以前在村子里,冬天也这样。那时候他睡在柴房,屋顶漏风,半夜醒来,被子上全是霜。
现在不一样了。他不是为了活命才逃。他是要让那些人知道,他还能回来。
据点建在一处低洼地,三面环土坡,只有一条小路通进去。他绕到北侧,在冻土裂开的一道沟里趴下。从这里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两间木屋并排,中间是块空地。火堆烧着,旁边坐着两个人。一个瘦高,披着灰袍,手里拎着酒壶;另一个矮胖,盘腿坐着,正往火里扔干柴。他们说话的声音被风吹散,但能听出语气松懈。
叶辰盯着他们的动作。瘦的那个喝一口就晃一下身子,显然已经醉了。矮的那个时不时打哈欠,眼皮往下耷拉。他们没穿正式弟子服,只是外门杂役,负责看守粮仓和传送阵。
他等了半个时辰。风向变了,火苗偏向南边屋子。两人依旧没动。
时机到了。
他从沟里爬出,贴着地面靠近西侧围墙。那里堆着一些废弃的油布和破麻袋,是他上次路过时留意到的。他把那些东西拖出来,又翻进仓库后窗。里面没人,地上散落着丹药残渣和干柴。这些都是易燃物。
他把这些全搬到主屋门口,再用一根长布条连到火堆旁。布条浸过药渣里的油脂,一点就着。
做完这些,他退到二十步外的土坡背面。掏出火石,敲了一下。
火星落下,布条冒烟。火势慢慢沿着布条爬过去。
他蹲在那里,看着火光一点点逼近主屋。
火终于烧上了门槛。木头发出噼啪声,火焰窜起,扑向屋顶。守卫这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瘦的那个大喊一声,冲向水桶。但桶是空的。矮的那个想去救火,却被倒塌的横梁砸中肩膀,摔倒在地。
火越烧越旺。粮仓最先着了,里面的干草和药材瞬间爆燃。接着是传送阵所在的房间,符纸被点燃,接连炸开,火球冲天而起。
两名守卫被困在火中,挣扎着往外跑。但他们刚冲出几步,屋顶就塌了,压住去路。火焰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叶辰没有动。
他知道这一把火烧掉的不只是据点。还有玄天宗在这片区域的眼线。他们不会再轻易追上来。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他在雪地中站了很久,直到确认里面没人逃出来。
然后他转身离开。
据点在他身后燃烧,像一座坟墓在夜里自焚。他不再回头看。他知道,那个村子再也回不去了。他也无法回到从前的生活。
他朝着南方走。那边有一道空间裂缝,通往未知的世界。那是他唯一能去的地方。
路上积雪更深。他走得慢,但脚步一直没停。衣服上的血已经干了,结成硬块贴在皮肤上。胸口的黑石还贴着肉,温热的,像是有心跳跟着一起跳。
他记得小时候,村里老人说过,人死之前,会看到一生的画面。可他什么也没看见。只有风,只有雪,只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他走过一片荒原,地面龟裂,寸草不生。这里曾是村庄的边缘。后来玄天宗来了,说要清理“无灵根的废物”,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他那天不在,躲过一劫。
如今,他又走回这片废墟。
老树还在,只剩焦黑的树干。屋檐下的风铃没了,绳子断了,只剩一个铁钩挂着。他站在门口的位置,站了一会儿。
什么都没说。
也没有哭。
他知道眼泪没用。活着才有用。
他摸了摸怀里那块从霜狼王眉心撕下的冰纹,已经碎了,只剩下一点粉末。这是他杀的第一头妖兽。也是他第一次靠自己活下来。
他把粉末撒在地上。
然后继续往前走。
天快亮时,风停了。雪也小了。他翻过一道山脊,看见前方有一道裂口,深不见底,边缘泛着微弱的蓝光。那是空间裂缝,通往其他界域的通道。
他站在边缘,低头看了一眼。
下面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准备跳下去。
就在这时,左手突然抽搐了一下。黑石贴着胸口的位置发烫,越来越热。他低头掀开衣服,发现石头表面出现了一道细纹,像是裂开了一点。
他愣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细看,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他猛地回头。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火光炸开。
不是据点的方向。
是另一处地方。
有人在追他。
他立刻收回视线,抓住黑石,纵身跃入裂缝。
下坠的瞬间,耳边风声呼啸。他闭着眼,手紧紧攥着石头。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撞上坚硬的地面。他滚了几圈,停下来。
睁开眼。
四周是红色的岩石,天空灰暗,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远处有山影耸立,形状怪异。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跪倒。他扶住一块石头,喘了几口气。
还能动。
他还活着。
他抬头看了看天。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层厚重的云盖着。
他开始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条干涸的河床。河床上散落着白色的骨骸,有些很大,像是妖兽的遗骸。
他踩过一根肋骨,发出清脆的响声。
忽然,脚下泥土松动。
他低头。
那根骨头正在震动。
紧接着,旁边的土地下也开始传来震动。
他后退一步。
地面裂开一道缝。
一只骨手从土里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