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
温迟的话被总教官的哨声打断，休息时间过了。陈教官走到1班的训练区域内，粗声喊了句：“集合！”
叶星澜拍了拍温迟的肩膀，走了。温迟乖乖闭了嘴，跟着人群回到了队伍中。
太阳毫无保留地炙烤着塑胶跑道。空气被热浪扭曲，视线所及之处都泛着一层虚晃的白光。教官的哨声尖锐而富有穿透力，一下下凿在沉闷的空气里。
教官按身高重新排了方阵队形。温迟站在队列中，觉得迷彩服的布料硬邦邦地摩擦着皮肤，闷出的汗珠沿着脊背缓慢滚落，带来一阵阵黏腻的痒意。
她小幅度地挪动了一下站得发麻的脚，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隔壁一排。
叶星澜站在那儿。同样的迷彩服穿在她身上，却莫名显得挺拔利落。帽檐在她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只能看见她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绷紧的弧度。
站军姿对她来说似乎毫不费力，像一株沉默而坚韧的白杨，连汗水滑落的轨迹都透着一种冷感。
这次的时间格外得长，温迟站得脚板很痛，膝盖后面也很酸。可陈教官在队伍里绕着一个个拨手臂，顶膝盖。
温迟不敢偷懒，只能咬着牙坚持着。陈教官踱步到她面前，温迟立刻挺直了腰背，目视前方。随即手臂被用力扳开，温迟咬着唇紧紧贴着身侧，被一股大力拉得身子一倾，差点跌倒，引得周围同学偷笑。
“噗！”
陈教官刚准备训温迟，听见这笑声，眉色一拧，开始训旁边的男生。
“笑什么笑？”
“你！出来！”
那男生憋了笑，被拉到队伍最前面，当着1班所有同学的面站军姿，队列同学的目光纷纷被他吸引。
他低着脑袋站直了，陈教官严肃地看着他，“抬起头来！不是喜欢笑吗？现在当着全班同学面笑50个‘哈哈哈’！”
一听这话，底下同学都憋着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温迟跟着好奇看向他。
男生面如土色，也没了法子。
“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大点！没吃饭吗！”
“哈哈哈！哈哈哈！……报告完毕！”
男生干涩得念出了50个哈哈哈，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其他班级的同学都发出善意的笑声。温迟也觉得好笑，趁机偷懒活动了下双腿，瞥了一眼叶星澜。
她还是一定不定地目视前方，站姿标准，帽檐压得有些低，温迟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知道她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好像不大开心。温迟眨了眨眼，有些担心。
长长的休息哨声终于响起，这次是大休息，有半个小时。
人群瞬间松散下来，涌向树荫下的水桶。温迟轻轻呼出一口气，觉得腿脚都有些僵硬，她想去找叶星澜说话，可叶星澜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温迟觉得心里闷闷的，拿着自己的水杯，去接了点水后走到一旁，小口地喝着温水，心绪飘忽不定。
一个身影在她旁边站定。温迟抬头，是周予白，穿着同样的迷彩服，个子很高，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略显疏懒的笑意。
“同学，借个光，接点水。”他晃了晃手里的空水瓶，目光却越过温迟，若有所思地落在不远处独自靠树休息的叶星澜身上。
温迟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没事。”
男生接了水，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拧上瓶盖，转过头，笑容加深了些，显得更随意自然：“看你有点眼熟，是一班的吧？我叫周予白。”
温迟点点头，她记得这个人，但她不太习惯和陌生人交谈，回得声音很轻：“……温迟。”
“温迟。”周予白重复了一遍，点点头，随即像是闲聊般自然地问道，“那边那个是……叶星澜，对吗？”
温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叶星澜正微微仰头喝水，脖颈拉出流畅的线条，喉间滚动，侧脸冷淡。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交谈。
“……嗯。”温迟收回目光。
“果然是她。”周予白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没想到能在这儿又碰到。她变了不少，差点没认出来。”
温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初中一个学校的，不过不同班。”周予白解释道，目光依旧若有似无地瞟向叶星澜的方向，“她那会儿……嗯，挺有名的。后来突然转学了。”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笑了笑，“我爸跟她家以前还有点生意上的往来。没想到她现在……”
他话没说完，尾音意味深长地收住了，转而看向温迟，眼神里带着探究，“你们很熟？”
温迟被他最后那个问题问得一愣，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熟吗？似乎是的。但叶星澜的事，她从不觉得可以由自己向外人讲述。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点犹豫和迟疑。
“温迟？”
温迟转过头，看见陈子豪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手里也拿着水杯，表情有些局促。他好像晒黑了些，额头上全是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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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豪？”温迟有些意外。
自从那个冬天后，他们虽然同校，但很少说话。温迟没想到他也在一中，虽然她记得陈子豪成绩似乎也不差。
“嗯。”陈子豪走近了些，看了眼旁边的周予白，目光又落回温迟身上，语气有些干巴巴的，“我在三班。听说你在一班，真厉害。”
“谢谢……”温迟小声回应。
陈子豪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视线扫过温迟被晒得发红的脸颊和汗湿的额发，最后只憋出一句：“天气热，小心中暑。”
说完，像是完成什么任务似的，很快转身走开了，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周予白挑了挑眉，看着陈子豪离开的方向，又看看温迟，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你同学？”
温迟点点头，不想多解释。
周予白的注意力显然很快又回到了最初的目标上。他看向叶星澜的方向，发现她已经放下了水瓶，帽檐压得更低，似乎闭着眼在休息，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他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随即又变得兴味盎然。
“看来她还是老样子，不爱理人。”周予白自言自语般低语，然后对温迟笑了笑，笑容依旧显得很轻松，“行了，不打扰你了。回见，温迟同学。”
他拿着水瓶慢悠悠地走了。
温迟站在原地，看着周予白离开的背影，又下意识地看向树下的叶星澜。
叶星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透过帽檐的缝隙看着她。距离有点远，温迟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只觉得那目光沉静的，带着一种能穿透喧嚣热浪的凉意，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集合的哨声再次尖锐地响起。温迟匆匆放下水杯，跑回队列。站定后，她忍不住又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叶星澜已经重新戴好帽子，站得笔直，目视前方，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只是温迟的错觉。
阳光更加灼烈，晒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训练场上的口令声、脚步声、喘息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种疲惫而单调的背景音。
温迟却觉得，在这片燥热喧腾之下，似乎有什么开始变得让她有些难以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