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弹训练带来的亢奋还没完全消退,张学峰就决定带队伍进行一次短途的巡山拉练,既检验训练成果,也让大家进一步熟悉山林环境。
这次的目的地是北沟深处一片人迹罕至的桦木林。初春的桦树林,树干洁白,枝头已经萌发出嫩绿的芽苞,林下积雪尚未完全融化,斑斑驳驳。
队伍排成一条松散的纵队,张学峰打头,孙福贵殿后,新队员被夹在中间。每个人都保持着警惕,眼神不断扫视着四周。
“巡山不光是走路,”张学峰一边走一边低声教学,“耳朵要竖起来,鼻子要灵光点。风带来的味道,远处细微的声响,都可能告诉你附近有啥。”
他忽然停下脚步,示意大家安静。众人立刻停下,屏息凝神。
“听到没?”张学峰压低声音,“左前方,有东西在扒拉雪。”
李卫东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在挖东西?”
“嗯,可能是獾子,或者狐狸在掏鼠洞。”张学峰判断道,“不过听这动静,个头不大,不用管它,咱们继续走。”
他们绕过那片区域,继续向桦木林深处行进。一路上,张学峰不断指点着各种痕迹——一棵被蹭掉皮的树,几撮挂在灌木上的动物毛发,一堆尚带余温的粪便……他将这些零散的信息串联起来,在脑海中勾勒出这片区域动物活动的粗略图谱。
中午,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休息,点燃一小堆篝火,烤热带来的干粮。
陈石头啃着窝头,有些兴奋地说:“队长,俺现在感觉进山不像以前那么抓瞎了,好像……好像能看懂点这山的意思了。”
周建军也点头附和:“是啊,以前进来就知道傻走,现在感觉眼睛、耳朵都好使了不少。”
张学峰笑了笑:“这才到哪儿?山里的学问深着呢。不过你们有这感觉是好事,说明入门了。”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众人熄灭火堆,用雪仔细掩埋痕迹,继续出发。
越往深处走,林木越发茂密,光线也暗淡下来。地上的积雪更厚,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就在队伍穿过一片密集的灌木丛时,殿后的孙福贵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峰子!”
所有人瞬间停步,紧张地回头。
只见孙福贵脸色凝重,指着侧后方几十米外的一处石砬子阴影。“那后面……有东西盯着咱们!”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脏猛地一缩!
石砬子的阴影里,两点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一闪即逝。紧接着,一个灰黑色的、瘦骨嶙峋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踱了出来。
是一头狼!
而且是一头离群的孤狼!它体型不算特别巨大,但眼神凶残,嘴角挂着黏稠的唾液,肋骨在干瘪的肚皮上清晰可见,显然饿极了。它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压低身体,龇着惨白的獠牙,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一步步地逼近。
“是孤狼!”王铁柱闷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饿极的孤狼,往往比狼群更加危险和亡命。
三个新队员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李卫东和周建军下意识地端起了枪,但手却在微微发抖。陈石头更是呼吸急促,差点就要扣动扳机。
“都别慌!背靠背!围成圈!”张学峰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即将崩溃的阵脚。
队员们立刻依言行动,七个人迅速背靠背围成一个紧密的圆圈,枪口一致对外。虽然新人们心跳如鼓,但经过之前的训练,至少做到了令行禁止。
那孤狼见猎物摆出防御姿态,停下脚步,低吼声更加响亮,围着他们开始缓慢地绕圈子,寻找着破绽。它那饥饿而贪婪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过,让人不寒而栗。
“队长……开……开枪吗?”周建军声音发颤地问。
“不能轻易开枪!”张学峰目光死死锁定着那头狼,大脑飞速运转,“距离太近,它速度又快,一枪打不中要害,反而会彻底激怒它!咱们围在一起,它不敢轻易扑上来,它在耗咱们,咱们也得跟它耗!”
他迅速下达指令:“富贵,大刚,把你们带的备用火把拿出来!快点!”
孙福贵和赵大刚立刻从背包里抽出几根用松明和破布条缠成的简易火把。
“点火!”
嗤啦一声,孙福贵用火柴点燃了火把。干燥的松明立刻熊熊燃烧起来,跳动的火焰在昏暗的林子里显得格外醒目。
动物天性怕火。那孤狼看到突然亮起的火焰,明显愣了一下,绕圈的脚步也停顿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忌惮,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它怕火!”李卫东惊喜地低呼。
“都把枪端稳了!听我口令!”张学峰继续指挥,“咱们慢慢往坡下移动,那边地势开阔点。保持队形,别乱!”
狩猎队开始像一个缓慢移动的刺猬,保持着紧密的圆形防御阵势,朝着地势较为开阔的坡下方向一步步挪动。燃烧的火炬被伸向外围,不断晃动,威慑着那头饿狼。
那孤狼显然不甘心到嘴的猎物溜走,它焦躁地低吼着,几次试探性地前冲,都被晃动的火焰和黑洞洞的枪口逼退。但它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如同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
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新队员们额头冷汗直冒,握着枪托的手心里全是汗。他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也第一次体会到在绝境中,信任同伴、服从命令是多么重要。
移动了大约一百多米,来到了一处相对开阔、背后靠着一面巨大岩石的地方。
“好了,就这里!”张学峰下令,“背靠岩石,节省体力!火把别熄!”
众人背靠冰冷的岩石,压力顿时小了一半。火焰在风中摇曳,映照着队员们紧张而坚定的脸庞。
那孤狼在不远处来回踱步,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这边,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不甘的呜咽。它尝试着从侧面迂回,但开阔的地形和始终指向它的枪口让它无处下手。
对峙了足足有一刻钟。那狼似乎明白今天讨不到便宜了,它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这群难缠的两脚兽一眼,发出一声悠长而充满戾气的嗥叫,然后猛地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直到那灰色的身影彻底看不见,林子里重新恢复寂静,众人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快虚脱了。
“妈呀……吓死俺了……”陈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刚才全靠一股劲撑着,现在松懈下来,只觉得双腿发软。
李卫东和周建军也靠着岩石滑坐下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却多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经历风雨后的成长。
“都没事吧?”张学峰检查了一下队员们。
“没……没事……”
“今天表现不错!”张学峰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遇事没慌,令行禁止,队形没乱!尤其是三个新人,第一次碰上这情况,能稳住,没掉链子,很好!”
得到队长的肯定,李卫东三人心里的后怕渐渐被一股自豪感取代。
“队长,你咋知道它怕火?咋知道不能乱开枪?”周建军好奇地问。
“狼这玩意儿,狡猾,也谨慎。咱们人多,围在一起,它就知道不好惹。火是它们祖宗都怕的东西,一亮出来,它心里就怯了。至于开枪……”张学峰顿了顿,“刚才那距离和角度,你们谁有把握一枪毙命?打不中,它疼疯了扑上来,咱们队形一乱,就得见血!有时候,吓退比打死更管用。”
孙福贵心有余悸地补充:“而且枪声传得远,万一引来别的啥东西,或者让它同伙听见,更麻烦。”
队员们听着,纷纷点头,只觉得又学到了一课。山林里的生存智慧,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
休息了片刻,压惊之后,队伍再次出发。这一次,所有人的警惕性都提到了最高,行进间也更加沉默和专注。
回屯的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虽然这次巡山没有实质性的收获,甚至还差点遇险,但每个队员都觉得,这一趟比打到十只兔子还值。他们真正经历了生死边缘的考验,团队的凝聚力和信任度,经过这一次共患难,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当狩猎队的身影出现在屯子口时,等待他们的,不再是复杂的目光和窃窃私语,而是一种混合着好奇和探究的注视。人们能感觉到,这支队伍似乎和早上出去时又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那是一种经历过血与火淬炼后,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沉稳和锐气。
张学峰知道,他的狩猎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而山林里的危险,永远是磨砺他们最好的磨刀石。今天的孤狼只是开始,未来,还有更多、更凶险的挑战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