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城西北,旧坊区。
此地多废弃宅院与古旧祠堂,人气稀薄,阴气郁结,历来是鬼祟与某些不欲人知势力活动的边缘地带。平日入夜后便是一片死寂,今夜却截然不同。
夜空被紫黑与灰白两色光芒割裂。九幽鬼火如瀑倒卷,又似毒蛇吐信,与一道道无声穿梭、扭曲如烟的灰色阴影激烈绞杀,碰撞处爆开一团团无声湮灭的能量涟漪,将下方残垣断壁上的瓦砾尘土簌簌震落,又在触及地面阵法光芒时被阻隔、消弭。
厉千尘如一道融入夜色的墨痕,悄无声息地落在战场边缘一座废弃钟楼的飞檐上。匿息术运转到极致,混沌魔元内敛,连呼吸与心跳都仿佛停止,唯有一双猩红魔瞳在阴影中冰冷地扫视全场。
战场分作三处。
最外围,五名身着九幽府制式黑袍的修士(两名金丹初期,三名筑基巅峰)背靠一座残破古祠,结成一个不断旋转的“五鬼搬运”防御阵型,阵中阴风呼啸,五道狰狞鬼影盘旋,勉强抵挡着四名身法诡异、不时从阴影中突兀刺出利刃的影枭袭击。双方僵持,九幽府修士守得艰难,影枭一时也难攻破,但显然意在牵制。
中央稍近处,幽泉的情况更危急。她悬浮于半空,原本雍容华贵的紫色宫装此刻多处破损,露出内里闪烁着幽光的软甲。绝美脸庞苍白如纸,唇角一缕暗紫色血迹未干。手中那尊九幽净瓶倾倒,瓶口喷涌出的不再是潺潺灵泉,而是粘稠如墨、散发着刺骨寒意的“黄泉弱水”,化作无数水龙卷与盾墙,抵挡着来自三个方向的致命攻击。
围攻她的三名影枭,皆身着深灰近黑的紧身衣袍,脸上戴着毫无表情的惨白面具,气息阴冷晦涩,赫然都是金丹中期!他们并不近身缠斗,而是如同鬼魅般绕着幽泉高速游走,手中不断掷出燃烧着灰白色火焰的骨镖、催动无形无质却直刺神魂的阴咒、或者召唤出大片蠕动的阴影触手,从各种刁钻角度发起袭击,消耗着幽泉本就受损的法力与心神。
而真正让幽泉陷入绝境的,是悬浮在战圈正上方十丈处的那面骨镜!
镜面约三尺见方,边框由无数细小的人类脊椎骨拼接而成,惨白中透着污血浸染的暗红。镜面并非光滑,而是如同凝固的血泊,不断有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从镜框滴落,却又在半空中蒸发,化作一缕缕扭曲的血色烟霞。镜面中央,倒映出的并非下方景象,而是一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痛苦人脸拼凑而成的巨大“眼睛”!
此刻,那只“眼睛”正死死“盯”着幽泉,镜面血光吞吐,一股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阴冷如渊的精神冲击与寂灭波动,如同持续不断的海啸,一波接一波地冲刷向幽泉!她身周的弱水防御在这股混合冲击下剧烈波动,灵光黯淡,更可怕的是,她的神魂明显受到了严重影响,眼神时而涣散,施法动作也出现了不易察觉的迟滞和僵硬!
持镜的影枭并未参与围攻,而是立于不远处一座最高的残塔顶端,双手不断结印,向骨镜灌注着灰黑色的阴邪灵力,维持着镜子的全力催动。他气息幽深,虽也是金丹中期,但给厉千尘的感觉,比那三个围攻者更加危险,如同一条蛰伏的毒蛇。
“摄魂镜……血饕教的镇教邪器之一,竟然落在了影枭手里,还被改造过,融入了寂灭眼的气息……”厉千尘心中了然。此镜专伤神魂,更能激发、放大目标体内已有的阴毒、诅咒或精神烙印。幽泉显然不是第一次接触寂灭眼或类似力量,体内很可能留有隐患,此刻被这镜子死死克制。
不能再等了。幽泉撑不了多久。一旦她落败,不仅自己会失去一个重要盟友和情报源,影枭更可能得到她掌握的关于寂灭眼的关键信息,甚至俘获她作为“特殊材料”。
厉千尘目光锁定了塔顶的持镜者。
擒贼先擒王,破局先毁镜!
他身影陡然从钟楼飞檐上消失。
下一瞬,已如同凭空闪现,出现在持镜影枭身后三丈处!没有废话,没有试探,右拳紧握,混沌魔元在拳锋凝聚成一层近乎实质的暗金色结晶,带着粉碎虚空的霸道力量,毫无花哨地一拳轰向对方后心!
这一拳,快!狠!准!更蕴含着一丝混沌寂灭核带来的、对阴邪之力的天然压制与湮灭意韵!
持镜影枭显然没想到有人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潜入到如此近的距离,且攻击来得如此暴烈直接!他骇然转身,只来得及将骨镜勉强挡在身前,同时周身灰黑色护体灵光暴涨!
“轰——!!!”
拳锋结结实实砸在骨镜背面!
惊天巨响中,狂暴的气浪将残塔顶部的砖石尽数掀飞!持镜影枭惨叫一声,虎口崩裂,骨镜脱手飞出!他整个人更如同被陨石砸中,护体灵光瞬间破碎,口中鲜血狂喷,如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重重砸穿下方一处残屋的墙壁,生死不知!
而受此重击,那面骨镜更是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声,镜框数处断裂,镜面中央那只“眼睛”骤然凝固,随即崩散成无数血色光点!笼罩全场的那股沉重精神冲击与寂灭波动,也随之烟消云散!
“谁?!”“找死!”
围攻幽泉的三名影枭齐齐惊怒转头,看到持镜者被一拳轰飞、骨镜碎裂,无不骇然变色!其中两人立刻舍弃幽泉,身形化作两道撕裂空气的灰线,携着滔天杀意,直扑刚刚现身的厉千尘!
另一人则眼中厉色一闪,非但没有救援同伴,反而趁着幽泉压力骤减、心神稍松的刹那,身法速度陡增三分,手中多出一把扭曲如蛇、尖端闪烁着诡异绿芒的短刺,悄无声息地刺向幽泉后心!竟是打着趁乱先解决主要目标的主意!
幽泉刚因骨镜破碎、精神冲击消失而缓过一口气,察觉身后致命偷袭,勉力催动净瓶,一团粘稠弱水在身后凝聚。但那短刺显然非凡品,绿芒过处,弱水竟被腐蚀穿透!眼看就要刺入她的身体!
一道暗金色的细线,比思维更快,凭空出现在幽泉身后,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毒蛇短刺的尖端!
叮!
一声轻响,如同玉磬敲击。
短刺上那诡异的绿芒瞬间熄灭,刺身更是以接触点为中心,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纹,随即“砰”地一声,炸成无数金属碎片!
出手的,自然是厉千尘。他在轰飞持镜者、击碎骨镜的瞬间,便已料到可能出现的围攻与偷袭。面对两名扑来的影枭,他根本未做停留,身形诡异地一折,如同游鱼般从两人攻势的间隙中穿过,反手弹出的那道暗金细线(实则是压缩到极致的混沌剑气),不仅破了短刺,余势更顺着短刺袭来的方向,反向没入那名偷袭影枭的右肩!
“呃啊!”偷袭影枭右肩炸开一团血雾,整条手臂连同半边肩膀瞬间被混沌剑气中蕴含的湮灭之力化为虚无!他惨嚎着倒飞出去,眼中充满了恐惧。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则从厉千尘现身、轰飞持镜者、破短刺、重创偷袭者,不过两三个呼吸之间!
直到此时,那两名扑向厉千尘的影枭才堪堪转过身形,看到同伴惨状,心中寒气大冒!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个突然杀出的黑衣青年,实力恐怕远超他们预估!
厉千尘却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刚刚稳住身形、气息虚浮的幽泉。
“还能动吗?”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幽泉捂着胸口,又咳出一口暗紫色的血,绝美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笑意,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一丝深藏的锐利:“死不了……多谢厉阁主援手。不过,麻烦还没完。”
她话音未落,远处被厉千尘轰飞的持镜影枭坠落的那片废墟,猛然炸开!
一道浑身浴血、气息却更加狂暴凶戾的身影冲天而起,正是那持镜影枭!他虽然重伤,却未死,此刻双目赤红,手中竟还死死抓着那面破损严重的骨镜,镜框断裂处,粘稠的污血如同活物般蠕动,试图修复。着厉千尘,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毁我圣镜……坏我大事……我要你神魂俱灭,永镇镜中!”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本命精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片,狠狠喷在残破的骨镜之上!
骨镜发出凄厉的尖啸,镜面再次亮起,虽然光芒黯淡、裂痕遍布,但中央那只破碎的“眼睛”竟强行重新凝聚,只是更加扭曲、更加疯狂!一股比之前更加不稳定、更加暴虐的毁灭性波动,开始从镜中酝酿!
他要自爆残镜,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