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斗会过后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聂红玉就背着竹筐去村东头的坡上挖野菜了。经过昨天的事,社员们对她更热络了,路过的婶子大娘都笑着跟她打招呼,有的还特意指给她哪片坡上的荠菜更嫩 ——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昨天在批斗会上的硬气和实在,大家都看在眼里。
挖了半筐荠菜,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聂红玉想着家里的小石头该醒了,便背着竹筐往家走。刚走到隔壁王大娘家的院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 “啊呀” 一声惨叫,紧接着是东西摔碎的声音,还有王大娘的哭声。
“怎么了?怎么了?” 聂红玉赶紧放下竹筐,推开虚掩的院门跑进去 —— 院里的土灶边,王大娘正蹲在地上,右手背通红一片,上面还沾着点滚烫的红薯渣,旁边的地上摔着一个粗瓷碗,碗里的红薯粥洒了一地,冒着热气。
“红玉!快帮帮我!烫死我了!” 王大娘看到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掉得更凶了,“我煮红薯粥,刚端起来就没拿稳,碗摔了,开水溅到手上了……”
聂红玉赶紧蹲下身,抓起王大娘的右手背看了看 —— 手背红肿得厉害,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水泡,渗着细小的血珠,看着就疼。周围已经围了几个邻居,张婶急得直跺脚:“这可咋整?快去叫赤脚医生吧!” 李嫂也跟着说:“赤脚医生上次给老周看烫伤,用了点草药就好了,赶紧去叫!”
“别慌,先冲冷水!” 聂红玉大声说,她前世在酒店做经理时,后厨的师傅经常被开水烫伤,她跟着学过急救 —— 烫伤后第一时间用冷水冲洗,能减轻疼痛,还能防止水泡变大。她拉着王大娘往院角的井边跑,拿起葫芦瓢舀起井水,轻轻浇在王大娘的手背上,“大娘,您忍忍,冷水冲一会儿就不那么疼了。”
井水冰凉,浇在红肿的手背上,王大娘的哭声渐渐小了,只是还在抽噎:“还是红玉懂行,要是我自己瞎揉,说不定更严重了。” 周围的邻居也都愣住了 —— 没人知道,这个 “地主家的媳妇” 还懂烫伤急救。
聂红玉一边冲冷水,一边问:“大娘,家里有干净的布条吗?还要点草木灰 —— 越细越好,没受潮的。” 草木灰有消毒的作用,是这个年代能找到的最方便的 “消毒剂”,酒店后厨以前处理小烫伤,也会用类似的天然材料应急。
王大娘的儿媳妇赶紧跑进屋里,拿出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是王大娘平时缝补衣服用的,还算干净),还有一小碗细细的草木灰(是去年冬天烧炕时特意筛出来的,装在布袋子里防潮)。聂红玉接过布条,先在井水里洗了洗,拧干后铺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草木灰撒在王大娘的手背上 —— 动作很轻,生怕碰破水泡。
“这样敷着,能消毒,还能止疼,” 聂红玉一边用布条轻轻把王大娘的手包起来,一边叮嘱,“这两天别碰水,别干重活,要是水泡破了,再找我,我给您换布条。要是疼得厉害,就再用井水冲一会儿,别用手抓。”
王大娘看着包好的手,又看了看聂红玉,眼圈一红,拉着她的手说:“红玉啊,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这手说不定就废了 —— 上次老李家的媳妇被烫伤,没处理好,最后烂了好几天,疼得直哭。”
“举手之劳,大娘别客气。” 聂红玉笑了笑,帮着把地上的碎碗片收拾起来,又用土把洒出来的红薯粥盖住 —— 免得招虫子。
周围的邻居也都夸:“红玉真是个能干的,不仅会挖野菜、会做饭,还懂急救,真是沈家用对人了。” “就是,以前还觉得她是地主家的小姐,娇气,现在看来,比咱们这些农村媳妇还能干!”
王大娘听着邻居的夸奖,心里更过意不去了,拉着聂红玉往屋里走:“红玉,你等着,大娘给你拿点东西,不然大娘心里不安。” 说着,她掀开床底下的一个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粗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把干红薯叶 —— 褐色的叶子有点硬,却很干净,显然是精心保存的。
“这是去年秋天晒的红薯叶,” 王大娘把干红薯叶递给聂红玉,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家里也没别的好东西,这红薯叶泡软了,掺在玉米面里做窝窝,顶饿 —— 你别嫌弃,要是不够,大娘再给你拿点。”
聂红玉看着手里的干红薯叶,心里一阵暖流 —— 她知道,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干红薯叶是多珍贵的东西。红薯在秋天收获后,叶子晒干了能存到冬天,平时舍不得吃,只有家里孩子饿肚子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掺在玉米面里,能多填点肚子。王大娘能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她,可见是真心感激。
“大娘,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聂红玉想把干红薯叶还回去,“我就是帮了点小忙,哪能要您这么好的东西。”
“你要是不收,大娘心里更不安了!” 王大娘把干红薯叶往她怀里塞,“拿着!你家小石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个能饱肚子 —— 再说,以后大娘说不定还得麻烦你呢!”
周围的邻居也劝:“红玉,你就收下吧,这是大娘的心意。” “就是,以后你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大娘也能帮你。”
聂红玉实在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干红薯叶,小心地用粗布包好,揣在怀里:“那谢谢大娘了,以后您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回到家时,柳氏正带着小石头在院里晒野菜,看到聂红玉怀里的粗布包,好奇地问:“红玉,你怀里揣的啥?刚才听邻居说,你帮王大娘处理烫伤了?”
“嗯,王大娘煮红薯粥时被开水烫了,我帮她处理了一下,” 聂红玉把干红薯叶拿出来,打开给柳氏看,“这是王大娘给的,去年晒的干红薯叶,说掺在玉米面里做窝窝顶饿。”
柳氏看着干红薯叶,眼睛一下子亮了:“这可是好东西!去年秋天红薯叶少,咱们家就没晒多少,早就吃完了 —— 王大娘真是个实在人,你帮了她小忙,她就给你这么好的东西。”
沈廷洲也从民兵队回来了,看到干红薯叶,也笑着说:“这红薯叶做窝窝好吃,有嚼劲,还带着点甜味 —— 我小时候,我娘经常做给我吃,后来红薯少了,就很少吃了。”
小石头凑过来看,好奇地问:“妈妈,这个能吃吗?好吃吗?”
“好吃,” 聂红玉摸了摸儿子的头,“妈妈今天就用这个给你做红薯叶窝窝,让你吃饱饱的。”
说干就干,聂红玉先把干红薯叶放进粗瓷盆里,倒上温水浸泡 —— 干红薯叶很硬,需要泡软才能吃。她一边泡,一边跟柳氏说:“娘,您帮我把玉米面舀两碗出来,再找个干净的布,一会儿过滤一下红薯叶的水,别浪费了。”
柳氏赶紧答应着,去米缸里舀玉米面 —— 米缸里的玉米面还剩小半袋,加上这干红薯叶,能多撑好几天了。沈廷洲也过来帮忙,把泡软的红薯叶捞出来,放在案板上,用刀切碎 —— 他的刀工比聂红玉好,切出来的红薯叶碎又细又匀。
“以前我在部队的时候,炊事班也经常用干菜掺在面里做窝窝,” 沈廷洲一边切一边说,“不过没这么好的红薯叶,都是晒干的白菜叶,有点涩。”
“这个红薯叶泡软了不涩,” 聂红玉尝了一点泡软的红薯叶,“王大娘晒的时候肯定处理过,没那么涩味。”
切好红薯叶,聂红玉把玉米面倒进大盆里,然后把红薯叶碎放进去,加了点刚才泡红薯叶的水(过滤过的,很干净),用手揉成面团 —— 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要让面团刚好能成团,不粘手。她揉面的动作很熟练,这是前世在酒店后厨学的 —— 以前帮师傅做面点,揉面是基本功。
“红玉,你揉面的手艺真好,比我揉得还匀,” 柳氏看着她手里的面团,笑着说,“以前你揉面,总是揉得不匀,煮出来的粥都有疙瘩。”
聂红玉笑了笑:“以前没经验,现在揉多了就熟练了。” 她知道,柳氏这是在夸她,也是在认可她的改变。
揉好面团,聂红玉把面团分成一个个小剂子,用手捏成窝窝头的形状 —— 中间留个洞,这样蒸的时候更容易熟,还能省点面。柳氏在灶房里烧火,锅里的水很快就烧开了,聂红玉把窝窝头放进蒸笼里,盖上锅盖,小火慢蒸。
“要蒸多久啊?” 小石头趴在灶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蒸笼,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再等半个时辰就好了,” 聂红玉摸了摸他的头,“小石头再等等,一会儿就能吃香喷喷的窝窝了。”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蒸笼里飘出一股浓郁的香味 —— 玉米面的香甜混合着红薯叶的清香,弥漫了整个院子。柳氏掀开锅盖,一股热气冒出来,里面的窝窝头已经蒸得金黄,中间的洞边缘有点发焦,看着就好吃。
“好了!可以吃了!” 柳氏把窝窝头一个个拿出来,放在粗瓷碗里,端到堂屋的木桌上。小石头赶紧跑过去,伸手就要抓,聂红玉赶紧拦住他:“烫,先凉一会儿再吃。”
沈廷洲也洗了手,坐在桌边,看着碗里的窝窝头,笑着说:“闻着就香,比以前吃的窝窝香多了。”
等窝窝头凉了点,聂红玉给每个人递了一个 —— 给小石头的那个稍微小一点,给柳氏和沈廷洲的大一点,自己也拿了一个。她咬了一口,窝窝头的外皮有点嚼劲,里面却很松软,玉米面的香甜和红薯叶的清香在嘴里散开,一点都不涩,比单纯的玉米面窝窝好吃多了。
“好吃!妈妈,真好吃!” 小石头咬了一大口,嘴里塞满了窝窝头,含糊地说。
柳氏也咬了一口,眼睛里满是惊喜:“真好吃!比我以前做的好吃多了,红玉,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沈廷洲一边吃,一边点头:“嗯,确实好吃,顶饿,吃一个就能饱了 —— 以前吃两个玉米面窝窝都不饱,这个吃一个就觉得撑了。”
聂红玉看着家人吃得开心,心里暖暖的。她又给每个人递了一个窝窝头:“不够再吃,今天管够,让大家都吃饱。”
柳氏愣了愣,有点不敢相信:“管够?咱们的玉米面还够吗?”
“够,” 聂红玉笑着说,“加上王大娘给的干红薯叶,能做不少窝窝,今天让大家都吃饱,好好补补。”
沈廷洲也说:“娘,您就吃吧,红玉说得对,今天让大家都吃饱 —— 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红玉,每天上工挖野菜,还得照顾小石头。”
柳氏没再犹豫,拿起第二个窝窝头,慢慢吃着,眼眶却有点红了 —— 自从沈廷洲他爹走了以后,家里就很少能吃上饱饭,尤其是这两年,粮食紧张,更是顿顿都省着吃,今天还是第一次能敞开吃,还是这么好吃的窝窝头。
小石头吃了两个小窝窝头,拍了拍肚子,说:“妈妈,我吃饱了,肚子都圆了!” 他说着,还挺了挺小肚子,逗得大家都笑了。
沈廷洲也吃了两个大窝窝头,摸了摸肚子,笑着说:“真饱了,好久没吃得这么饱了 —— 红玉,以后咱们多做点这个窝窝头,又好吃又顶饿,还能省点玉米面。”
“好,” 聂红玉点点头,“等下次挖野菜,我再去问问王大娘,看看还有没有干红薯叶,要是没有,咱们秋天自己晒点,冬天就能吃了。”
晚饭过后,聂红玉把剩下的窝窝头用粗布包好,放在灶房的陶罐里 —— 这样能保存得久一点,明天早上还能吃。柳氏坐在院里的槐树下,缝着衣服,看着聂红玉收拾碗筷,笑着说:“红玉,要是廷洲他爹还在,看到你这么能干,肯定很高兴 —— 咱们沈家,终于有盼头了。”
聂红玉走过去,坐在柳氏身边,帮她穿了根线:“娘,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咱们好好挣工分,好好过日子,肯定能过上顿顿吃饱饭的日子。”
沈廷洲也走过来,坐在另一边,看着娘俩说话,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月光洒在院子里,照在三个人身上,温柔而安静。小石头已经睡着了,躺在东厢房的土炕上,嘴角还带着笑,大概是梦见了好吃的红薯叶窝窝。
聂红玉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踏实。她知道,这半把干红薯叶带来的不仅仅是一顿饱饭,更是邻里间的善意,是家人间的认可,是日子慢慢变好的希望。虽然未来还有很多困难 —— 钟守刚的刁难,李秀莲的不满,原主跳河的真相,还有越来越紧张的粮食,但她不再害怕。
她有家人的支持,有邻居的善意,有自己的双手和智慧,还有那些从酒店学来的技能 —— 这些都是她的底气,是她在这片黄土坡上活下去、过好日子的底气。
夜里,聂红玉躺在床上,听着身边沈廷洲和小石头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很平静。窗外的星星很亮,月光透过窗户纸,洒在土炕上,像一层薄薄的银纱。她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有新的野菜要挖,有新的工分要挣,有新的希望在等着他们。
而这一切,都从这顿吃饱的红薯叶窝窝开始,从这份意外的善意开始,慢慢变得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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