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乱有瞬间的愣神,随即头摇地像拨浪鼓否认三连:
“没有!不是!别瞎说!你们好烦……”
话音未落,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起一身看不见的毛,嗖地蹿向远处。
晨雾被他急掠而过的身影生生撕开一道裂缝,云山乱的声音自雾气中飘了回来,忽高忽低:“天都大亮了……你们快回去吧!我去见她一面……帮我给冥主带个话,就说我随后就到。”
黑白无常并肩而立,注视着他仓皇奔逃的背影,动作整齐的摇摇头。
还说什么没动心。
竟然用跑的,连瞬移都忘了……甚至还同手同脚!
堂堂鬼王,何时如此失态过?
缘浅尚能凭修得,缘深进退岂由人。
自从成为冥府公职人员那天起,冥界公职法便刻进了他们灵魂,永生永世不可违背。
公职法第一条铁律就是——人鬼殊途。
而有情人之间最痛苦的便是——阴阳相隔。
纵使他们之间真的有缘,可只要许思晚仍有一口阳气,天地规则、冥界律法便不会准许他们相亲相爱,携手并肩。
云山乱死不承认,也不过是心中早有觉悟。
“唉……”白无常轻叹:“回吧!冥主还等着咱们汇报情况。”
黑无常指尖微动,勾魂索“嗖”地收拢数圈。
尾端索勾悬吊着的溟涬双目紧闭,像被剧痛掐断意识,陷入了假死状态,一动不动。
白无常不自觉皱眉,抬手抽了一耳光:“啧……别装死!”
溟涬头随着力道偏向一侧,却还是没有反应。
“小黑!你看他魂魄是不是太淡了点,怎么看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消散一样?虽说勾魂索不是一般魂器,洞穿魂魄肩胛着实痛了点……但他好歹是缕神魂残魄,不至于吧!”
白无常越说越急,催促道:“快走!再被太阳暴晒,万一真消散喽,回阎罗殿还怎么交差?”
他自言自语絮叨半天,一抬头,小黑还是面沉如水,仿佛事不关己。
情急之下,白无常探手抓住黑无常手腕,火急火燎地拖着他就往裂隙里掠去。
岂料,一直木头桩子一样的黑无常,此刻反应异常迅速,反手一握,力道惊人。
白无常只觉掌心微凉,两人已手牵着手,悄无声息没入了虚空。
山林重归寂静。
曾经高耸入云的群峰尽被削平,但此时却不见丝毫历劫后的硝烟。
低洼处碧草疯长,铺成一张柔软的绿毯,各色野花撒落其间,阳光静静倾落,新生的草叶擎着露珠,仿佛捧着一颗颗坠入人间的星星,一片岁月静好。
有微风拂过,花海起伏,像在开心地起舞。
溟涬先前趴的位置,一滴露珠沿着叶片正缓缓下滑。
突然,草丛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一只灰白癞蛤蟆猛地跳了出来。
叶片上晶莹剔透的露珠被撞落,正巧砸在它头顶,溅起细碎晶光。
似觉痒意,癞疙宝憨憨地抬爪子挠挠眼皮。
忽觉地底一震,一缕猩红幽光破土而出,猝然钻进了它头顶。
癞疙宝浑身一颤,仿佛被瞬间冰封,僵直了片刻。
再睁眼,它漆黑的瞳仁已覆上一层妖冶赤红。
癞疙宝先抬左爪,又抬右爪,像是初次认识这具身体。
紧接着,它肚皮气球一样鼓成圆球,双爪猛地捂住眼睛,后腿蹬直,趴在地上不再动弹,仿佛死了一般。
若有路人目睹,必以为这癞蛤蟆成了精,正在上演一出“自闭”戏码。
实则,溟涬走投无路使用上古秘法,将一点点残魂自本体抽离躲进了地面裂缝。
为避免被发现,他逼不得已舍弃了大部分魂魄,又拼尽仅剩的力量,摄来近处活物夺舍。
谁成想,待神识落定,才惊觉自己竟困在了一只癞蛤蟆的皮囊之中!
从至阴之躯到癞蛤蟆……这前后差距之浩渺只有体会过才懂。
让他怎能坦然接受!
溟涬抱头趴在地上,仿佛一只风干的石蛙,其实早已风中凌乱,一颗心碎成了八瓣。
他看似一动不动,其实脑海中正在飞速运转,疯狂自我催眠:
【没关系……没关系!
【当年老子也是从指甲盖大一点点壮大的……】
【能在那三个老鬼眼皮底下留一缕残识,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况且,还有一位修为已达元婴大圆满境界的白南就在不远处。要不是他刚才时机卡得巧妙,趁着白南心神都在怀里夏至身上……即便这金蝉脱壳之术再精妙,恐怕也难以逃过她锐利的法眼。
【想开点……总比去地府受十八般酷刑,魂飞魄散要好,有了先前的经验,很快就能东山再起……癞疙宝皮囊虽丑,早晚可换!
【啊啊啊啊!贼老天,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心理建设尚未成型,便在想到夺舍的是“癞疙宝”时轰然崩塌。
癞疙宝仰头怒骂:“谋划百年,竟换来一只癞疙宝!
可即使他使出全力破口大骂,发出的声音依然只是一连串的“呱……呱呱……”
碧空如洗,忽有闷雷乍响,像天道隔空嗤笑。
癞疙宝背脊一凉,猛地回头。
一条三米长的响尾蛇离他不足半米,昂首而立,吐着猩红蛇信,似在努力分辨着它的位置。
“贼老天,心眼比针尖还小!”
癞疙宝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愤怒地咒骂,只剩一声短促地惊叫:“呱——”
眼见响尾蛇朝自己飞速游曳过来,四爪齐蹬,“嗖”地蹦出三尺高,接着竟直起上身,仅用两只后爪慌不择路地拼命向前跑去。
一场蛇与蛙,早餐与生命的追逐赛,正在山林间如火如荼的上演。
夏家后院。
一阵刺目金光点亮了整个传送阵。
白日里这道光芒亦可与赤阳争辉,亮得人不可直视。
待光芒渐弱,一道道身影赫然出现在了草地上。
花房的门被人猛地大力推开。
门口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一道身着黑色西装的高大身影迎着光,从花房里大步流星跑了过来。
张怀瑾率先看到了领头的白南,而后目光顺势落在她怀中夏至脸上,眸子瞬间亮了,激动道:“都平安回来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家主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老爷子正在前厅用早餐,我这就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他一定能多吃下一碗饭。”
白南:“等一下!一起去前院就好,我正好有些话要告诉爷爷。”
“也好。看我激动过头都忘了,家主夫人和各位警官,忙活一天一夜一定都饿坏了……我这就通知厨房准备早餐。”
陆安今:“不用麻烦,我们这就要回局里……”
“不麻烦的,老爷子一大早过来就吩咐厨房备着了,就想着你们随时有可能回来。”张怀瑾说着掏出手机,给专管厨房的王妈发了个消息。
“陆队,回局里汇报情况也不急于一时,吃个早饭而已……你们后面应该还有的忙。”
白南说着率先迈步朝前厅走去。
张怀瑾落后她半步,冷静下来后这才注意到夏至一直双目紧闭,浑身瘫软,仿佛没有骨头的气球娃娃。
“家主夫人,要不您将家主交给我抱着……”
白南摇头:“不用。他现在的情况还是我来比较好。”
夏至此刻被她抱在怀里,看似轻如鸿毛,丝毫不费力。
实则,也只是看起来是这样而已 。
其实,没了灵魂的肉身只会比平时更重。
俗话说,‘死沉死沉的’。说的就是,人死后肌肉僵硬,会变得特别重,生前一个人轻松抱得动的人,死后却要两个人来抬。
陆安今眉头皱成了川字:“你是不是预料到了什么?”他总觉得白南刚才那句话是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