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颖看着姜明接过碗,还愣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小声提醒道:“快、快吃吧,要不一会儿就凉了。秒章节小税王 追嶵辛蟑踕”
姜明没应声,却往前走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许多,陆颖能清晰地看到他垂下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却带着专注的审视。陆颖下意识想后退,脚却像钉在了地上,没动。
只见他抬起右手,很自然地、轻轻地将她额前那几缕被汗水和寒风吹得紧紧贴在皮肤上的湿发拨开,别到耳后。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和脸颊边缘,有点凉,却让那小块皮肤如同被细小的电流扫过,泛起一阵细微的、陌生的酥麻感。
接着,他低头看了看她身上沾的灰土,又伸出手,在她胳膊肘处那个明显的泥灰印子上拍了拍,动作轻缓,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细致。然后是膝盖处,同样弯下腰,轻轻拍打了两下。干涸的泥灰被拍散了些。
“走吧,”他直起身,声音平稳如常,仿佛刚才那些动作再自然不过,“外面冷,上屋里吃。”
陆颖整个人都僵住了,从被他指尖碰到头发的那刻起,脑子里就像飞进了一群蜜蜂,嗡嗡作响,脸颊烫得厉害,那股热意迅速蔓延到耳朵根,连脖颈都似乎漫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她迷迷糊糊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脚却像有自己的意识,听话地跟着他挪动了。
姜明端著那碗被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面,转身走向那间临时居住的集装箱房。
陆颖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沾了泥的旧棉鞋鞋尖,和他那双看起来干净得多的运动鞋后跟上。
推开那扇简易的、带着插销的金属房门,一股不同于外面凛冽寒气的、混合著新板材的木头味、还有一丝类似洗衣粉的淡淡清新味道的空气涌了出来。
屋里陈设极简单,跟她上次来过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一张靠墙的单人木板床,铺着素色的格子床单;一张旧书桌,上面整齐地摞著课本和几支笔;一个简易的蓝色布衣柜立在墙角。
地方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在头顶那盏明亮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整洁,甚至有些空旷。
姜明把碗放在书桌空着的一角,转身从床边拎过那个唯一的小板凳,放在桌旁,示意陆颖:“坐。”
陆颖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坐下了,双手规矩地叠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眼睛却不敢乱看,只盯着桌面的一小块木纹。
姜明开始解塑料袋的结。系得很紧,他耐心地一层层解开。第一层,第二层。那只边缘磕掉一小块瓷的蓝边大碗完整地露了出来,碗壁还氤氲著烫手的热气。
他掀开倒扣在碗口当盖子用的小碟子,一股混合著酱油的咸香、香油的浓郁、煎蛋的焦香,以及面条本身纯粹麦香的复杂味道,立刻毫无保留地扑散开来,瞬间充盈了这小小的空间,甚至压过了屋里原本那点清淡的气息。
他拿起桌上他自己的那双深色木筷,正准备开动,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他抬起眼,看向坐在旁边小板凳上的陆颖。女孩正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那碗热气腾腾、颜色丰富的面条上,眼神专注,喉头不明显地、轻轻地滚动了一下。
姜明立刻在心底飞快地推算了一下时间。她放学回家,和面、擀面、煮面,再摸黑走二十多分钟路送来她自己肯定还没顾上吃晚饭。
刚才那细微的吞咽动作,恐怕不单单是因为香味诱人。
他放下筷子,在陆颖疑惑抬起的目光中,起身走到那个蓝色布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同样套著干净塑料袋的碗,还有一双用薄纸简单包著的备用木筷。
他走到门口那个接着胶皮管的水龙头边,就著冰冷的自来水,把碗筷里外快速地涮了涮,甩了甩上面的水珠,走回桌边。
“来,”他把那个洗过的、边缘有个小豁口的白瓷碗放在自己那个大碗旁边,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天天气,
“这么大一碗,我吃不完。陪我一起吃点儿。”
陆颖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摇头,双手也跟着在膝盖上摆起来:“不行不行!这是长寿面,是你的我不能吃”声音里是真切的抗拒,脸又急红了。
姜明没再重复,也没试图说服。他只是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却像沉静的潭水,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认真。他顿了顿,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吐字却异常清晰:
“我的长寿,分你一半。”
他看着她瞬间怔住的眼睛,又轻声补了一句,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邀请:
“来,陪我吃点。”
陆颖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却在对上他那双过于平静清明的眼睛时,怎么也吐不出来。
那眼神里没有玩笑,也没有客套,只有一种让她心尖微微发颤的、平实的诚恳。
她喉咙动了动,最终只是慢吞吞地、极其不自在地,把那个小板凳又往书桌边悄无声息地挪近了一点点,算是默许。
看她这副紧张又顺从的样子,姜明嘴角很轻地、几乎看不见地弯了一下。他拿起自己的筷子,从那碗满满的长寿面里,夹起一大箸面条,小心地、稳稳地放进那个空碗里。
面条带着汤汁,滑落到碗底。接着,他用筷子尖,将碗里那两个边缘煎得焦黄酥脆的荷包蛋,从中间蛋黄最饱满的地方轻轻分开,蛋白连着金黄的边缘被撕开。
一半留在自己碗里,另一半,被他稳稳地夹起,放到了陆颖的碗中,正好盖在面条上。
“快吃吧,”他说,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一会儿真凉了。”说罢,自己先低下头,夹起自己碗里的面条,凑到嘴边吹了吹气,然后送入口中,腮帮子微微动着,认真地、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
陆颖看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冒着热气的半碗面条,和那个躺在面条上、油光诱人的一个煎蛋,心里那点局促和不安,慢慢被一种更柔软、更复杂的情绪浸润、取代。
她是真的饿了,肚子空落落的,先前因为紧张还没觉得,此刻闻到近在咫尺的香味,胃里悄悄叫了一声。
看他吃得那么专注,侧脸在明亮的灯光下轮廓清晰,眉眼低垂时显得异常柔和,她心里也悄悄地、没来由地荡开一丝细微的涟漪,有点涩,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温软。
她终于拿起那双洗过的木筷,指尖还有点凉。她夹起一小筷子面条,小心地吹了吹,然后送进嘴里。
下一秒,她的眉头立刻轻轻蹙了起来。
“姜明!”她有些懊恼地抬起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歉意和急切,“太咸了!盐好像放多了你别吃了!我”
话没说完,她看到了姜明的碗——里面已经空了,只剩下一点棕色的、亮晶晶的面汤底,黏在碗壁上。
而姜明正抬起头,嘴唇上还沾著一点亮晶晶的油光,他看着她,眼睛里带着一点尚未褪去的、享用食物后的平和满足,以及一丝询问的意味。
“嗯?”他像是没听清她刚才的话,微微偏了下头,“你说啥?”
陆颖看着他空了的碗底,又看看他沾著油光的嘴角,一下子愣住了。
“面”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窘迫,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我好像做咸了。”
姜明顺着她的目光,抬手,用手背很随意地抹了一下嘴角,然后看了看自己空空的碗,又看向她碗里还没怎么动过的面条和那半个煎蛋。
“是吗?”他语气平常,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我觉得正好。”
他把自己碗里最后那点面汤也端起来喝掉,放下空碗,瓷碗底碰在木桌上发出轻轻一声“嗒”。他看向她,目光坦然:“饿了的时候,吃什么都香。别想了,快把你那半吃完。”
陆颖看着他全无芥蒂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碗里那“太咸”的面条,心里那点懊恼和歉意,慢慢像被温水化开了,散在胸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胀胀的、酸酸软软的感觉,堵在喉咙口,让她鼻子有点发酸。
她没再说什么,重新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夹起面条,和著那半个煎蛋,小口小口地、认真地吃了起来。
咸是真的有点咸,但面条是筋道的,鸡蛋边缘是酥脆的,汤汁是滚烫的。
热乎乎的食物顺着食道滑下去,很快,那股暖意就从胃里扩散开来,一点点驱散了冬夜跋涉带来的寒意,连带着指尖,都似乎慢慢回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