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晚长寿面(1 / 1)

月亮的光晕在寒夜里缩成小小一团,像一块冻住的、朦胧的圆斑,贴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晓税s 首发

姜明朝陆颖点了点头,便拐向了回家的那条小路。自行车前轮碾过路面上冻结的碎冰,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陆颖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被夜色渐渐吞没,先是模糊了轮廓,最后连车轮转动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才转身蹬上自己的车。

回程的路显得格外安静。车轮碾过熟悉的土路,车把在冻硬的车辙上微微颠簸,震得虎口发麻。

她心里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轻轻鼓胀,满满的,让她不由地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冷风刮在脸上有些疼,她却觉得脸颊微微发烫。

回到家,院子里黑著。她放好车,把书包搁在堂屋门口的凳子上,第一次没有立刻去写作业,而是径直走进了厨房。

厨房没开灯,借着堂屋映进来的一点光,能看见灶台冷清清的,铁锅倒扣在案板旁,锅底还沾著中午炒菜留下的油渍。

她摸索著拉亮了那盏蒙着油污的十五瓦灯泡,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一角,墙壁上陈年的油烟渍在光下显出深浅不一的暗色。

她站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打开面袋,舀了两碗面粉倒进搪瓷盆里。

动作有些生疏——平时都是奶奶做饭,她最多打打下手。面粉扬起来,在灯光下形成小小的尘雾,缓缓飘落。

奶奶大概听到了动静,拄著拐棍挪到厨房门口,倚著门框,昏花的眼睛眯著看她。

“弄啥哩?一回来就进灶屋。”老太太的声音干哑,带着惯常的不满,“就你天天饿得很,刚在学校没吃?”

陆颖没回头,专注地往盆里加水。水要一点一点加,边加边用筷子搅成絮状。

她记得母亲还在家时,偶尔会给父亲过生日这样做——家乡的说法,生日要吃碗长寿面,面条越长越好,寓意长寿平安。

“我我饿了,想吃点热的。”陆颖低声说,眼睛没离开手里的活计。水加多了,面絮有些湿,她又小心地撒了点干面粉。

“就你事多。”奶奶嘟囔了一句,但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堂屋。对她来说,只要不浪费粮食、不动用“不该动”的东西,孙女自己做饭吃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坐回板凳上,继续剥著筐里的花生,准备明天早上煮粥用。

陆颖开始揉面。面团起初很粘手,沾了满手的面糊,她耐心地一点点揉进去,不时撒些薄面。

渐渐地,面团变得光滑起来,在盆里形成一个柔软的面团。她手上、袖口都沾了面粉,额前碎发也被汗水沾湿了几缕。

面团要在盆里醒一会儿。她趁著这个时间收拾灶台,把散落的面粉扫进手心里,倒回面袋。煤炉封着火,她用火钳捅开炉盖,添了两块蜂窝煤,蓝色的火苗慢慢蹿上来。

醒好的面团放到案板上,需要再揉。她两手用力,身体微微前倾,重复著推、压、折的动作。面团在揉搓下变得越来越筋道,表面光滑如婴儿的皮肤。

厨房里很冷,呵出的气都是白的,但揉面让她身上微微出了层薄汗。

擀面杖是枣木的,用了很多年,中间部分被磨得发亮。她撒上薄面,开始擀面。吱呀、吱呀,擀面杖滚过面团的声音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古老的节奏感。

面片越来越大,越来越薄,最后变成一张大大的、几乎覆盖了整个案板的圆面片,厚薄均匀,能隐隐透出下面案板的木纹。

她小心地在面片上撒一层干面粉,防止粘连,然后一层层叠起来,叠成一个宽宽的面卷。

菜刀有些钝了,但切面够用。她左手轻轻压住面卷,右手下刀,笃、笃、笃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利落而有节奏,每一刀都差不多宽窄。

切好的面条像帘子一样垂下来,她抓起一把,轻轻抖开,细长的面条便散开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泛著淡淡的麦色光泽。

锅里添上大半锅水,坐到已经旺起来的煤炉上。等待水开的间隙,她想起电话里姜明妈妈说的“煮俩鸡蛋”。

又从碗柜角落的瓦罐里摸出两个鸡蛋——那是家里养的鸡下的,平时奶奶攒著,隔几天给弟弟煮一个,或者用来炒菜。

鸡蛋握在手里凉凉的,壳上还沾著一点干草屑。她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放在灶台边。

水开了,白汽蒸腾起来,扑到脸上湿湿热热的。她把切好的面条抖散,下进翻滚的水里。面条遇热迅速软化,沉下去又浮起来。她用长筷子轻轻拨动,防止粘连。

另一个小铝锅也坐上炉子,倒一点油——她小心地控制着量,只倒了薄薄一层盖住锅底。油热后,把鸡蛋在锅沿轻轻一磕,两手一掰,蛋液滑进锅里。

滋滋的响声里,蛋白迅速凝固变白,边缘泛起焦黄,蛋黄还是溏心的,在中间微微颤动。

面条煮好了,捞进早就准备好的大瓷碗里。那是家里最大的碗,蓝边白底,碗口有处小豁口,但不影响用。

浇上一点酱油,滴两滴香油——香油瓶快见底了,她晃了晃才倒出来。撒上切碎的葱花,那是夏天时她在院里种的,长得不好,稀稀拉拉的几棵,她掐了最嫩的叶子晒干存到现在,平时舍不得用。

煎得金黄的两个荷包蛋小心翼翼地铺在面上,蛋黄半凝,像两轮小小的太阳。

一碗朴素却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做好了。面条根根分明,汤汁清澈,葱花碧绿,鸡蛋金黄,在昏黄的灯光下冒着白气,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

陆颖看着这碗面,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找来两个皱巴巴的白色塑料袋——是之前赶集买东西攒下的。

她小心地把瓷碗放进去,系好袋口,想了想,面汤可能会渗出来,又套了一层。

“你弄啥去?端碗面去哪儿?”奶奶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送人。”陆颖简短地回答,端起包好的碗就往外走。碗隔着塑料袋传来温热的触感,沉甸甸的。

“送谁?这大晚上黑的!一个小妮子家乱跑啥?回来!”奶奶在她身后喊,声音提高了,带着不解和隐约的怒气。

陆颖脚步没停,已经出了堂屋门,走到院子里自己的自行车旁。

夜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她没有车篮。端著这碗面,骑车肯定不行,路面颠簸,汤会洒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月亮,村里稀疏的几盏灯光从窗户透出来,昏黄昏黄的,照不了多远。土路坑坑洼洼,白天走都要小心避开那些水洼和碎石。

走着去姜明家,她心里估算著,得快二十多分钟。而且要穿过大半个村子,路上可能会遇到夜归的人,或者谁家的狗。

她犹豫了一下,站在冰冷的夜色里,怀里捧著那碗面。隔着两层塑料袋,还能感受到瓷碗传来的、渐渐减弱的热度。

她又想起舞台上那个沉静舞剑的身影,电话里那个瞬间变得无比柔软的声音,以及今天是他生日。

那个在所有人面前光芒万丈的人,回到家,只有自己一个人,连碗生日面都没有。

这个念头像根细针,轻轻扎了她一下。

她一咬牙,把碗更紧地抱在怀里,用外套的前襟稍微拢了拢,试图挡住一些风,也给碗保保温。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冷得刺肺,她迈开步子,孤身冲进了浓稠的夜色里。

身后,传来奶奶更高的、带着怒气却又无可奈何的喊声:“你个死妮子!回来!听见没有!”但她没有回头,脚步反而更快了。

布鞋踩在冻硬的土路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堂屋里,陆永贵双手拄著拐杖挪了出来。他刚才在里屋听收音机,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动静,不放心,出来看看。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又看了看桌上剥了一半的花生,问:“娘,小颖呢?刚好像听见她回来了?”

老太太没好气地坐回板凳上,用力掰开一个花生,花生壳碎裂的声音很响:“一回来就进灶屋做饭,捣鼓半天,端碗面跑了!谁知道这黑灯瞎火的她能跑哪去!

陆永贵皱了皱眉,望向门外无边的黑暗。夜风从没关严的门缝里钻进来,吹得他单薄的裤管紧贴在小腿上,寒意直往骨头里钻。他担忧地叹了口气:“这大晚上黑的,她能去哪呢?一个小妮家”

老太太其实心里有点模糊的猜测。自从上次姜明来家里之后,陆颖的变化她看在眼里——话多了点,脸上偶尔有点笑了,放学回家也不再总是闷头写作业,有时会望着窗外发呆。

只是嘴上不肯说,反而带着点赌气的成分:“行了,你别操这心了,赶紧上屋里吧,等会儿她自己就回来了。阳阳不是也没回来吗?跟同学去外面玩了,也不见你担心恁儿!”

陆永贵张了张嘴。儿子陆阳经常晚上吃完饭跑出去找小伙伴玩,玩够了就回来。可小颖不一样,她从来没这么晚一个人出去过。但看着母亲紧绷的脸,他知道再说下去只会吵架。最终只是又叹了口气,那叹息沉甸甸的,压在冰冷的空气里。

他慢慢挪回自己那间屋子,收音机里还在咿咿呀呀唱着豫剧,但他没心思听。他在床边坐下,从窗户望出去,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寒风一阵阵拍打着窗玻璃,发出呜呜的声响。

而此刻,陆颖正走在村道上。

路很黑。偶尔有一两家窗户还亮着灯,投出方方正正的光块,落在路面上,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她尽量走在这些光块里,但很快又陷入黑暗。眼睛需要时间适应,才能勉强看清脚下路的轮廓。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在寂静的冬夜里传得很远。她抱紧了怀里的碗,心跳得有点快。路过一片小树林时,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鬼魅般的呼啸声,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

碗还是温热的,贴在她的胸口,成了这寒夜里唯一的热源。她想起了姜明接电话时的样子,那样柔和,那样温暖,和她认识的、别人认识的那个姜明都不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一想到他一个人回家,冷锅冷灶,连句“生日快乐”都听不到,心里就堵得慌。

这碗面,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能实实在在递到他手里的温暖。

鞋子踩过一处积水结的冰,滑了一下,她踉跄两步才站稳,碗在怀里晃了晃,汤汁可能洒出来一点,塑料袋内侧感觉有点湿。

她顾不上查看,只是把碗抱得更稳,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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