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永贵也被这接连的“重炮”轰得头晕目眩,心神剧震。
名烟名酒、名牌衣服鞋子、真金手镯这加起来得多少钱?大几千?甚至可能上万!
这个叫姜明的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看着姜明那始终平静无波、甚至隐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疏离感和不容置疑气度的脸庞,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农村少年能有的手笔和气度!
姜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深知,对于陆家这样长期困顿、习惯于用最直接物质衡量价值的家庭,空洞的道理和情感劝说,远不如实实在在的、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物质冲击来得有效。
他要用这赤裸裸的“财力”,瞬间击碎他们因为贫穷而产生的狭隘偏见和短视,重新定义陆颖“辅导功课”这件事的价值,也为她争取一个他们能够理解的、无比“厚重”的立足之地。
就在周婆子沉浸在金镯子的狂喜中反复摩挲,陆永贵心神恍惚之际,罪魁祸首陆阳阳大概听到外面的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正好奇又带着点惯有的蛮横打量姜明。
姜明等的就是他。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去,看似平静无波,但在与陆阳阳视线接触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却凝练如实质的精神力,如同冰冷的针尖,携带着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属于仙尊的凛然威压,悄无声息地刺入陆阳阳毫无防备的脑海。
“啊!!”
陆阳阳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仿佛在姜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尸山血海、无尽深渊等极端恐怖的幻象,吓得他魂飞魄散,下意识地连连后退,脚下绊蒜,一屁股跌坐在地,
看向姜明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刻骨铭心的恐惧,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刚才那点蛮横之气荡然无存,活像一只被上古凶兽盯上的待宰羔羊。
姜明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意,旋即脸上重新挂上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拿起那两套运动服和鞋盒递过去,语气和煦如春风:
“阳阳,吓到了?没事,过来,给你买的新衣服和鞋子,看看合不合身?”
陆阳阳看着那梦寐以求的漂亮新衣和球鞋,眼睛本能地一亮,但脑海中那恐怖的景象和姜明带来的巨大威压让他恐惧到了极点,根本不敢上前,只是怯生生地、带着哭腔看向奶奶。
周婆子还沉浸在金镯子的喜悦里,见孙子这没出息的样子,赶紧催促:
“傻愣著干啥?还不快谢谢姜明哥哥!”
在奶奶的催促和新衣服的强大诱惑下,陆阳阳才颤抖著、小心翼翼地挪上前,接过衣服和鞋子,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缩到院子最远的角落,再不敢多看姜明一眼,心底深处已然埋下了对姜明根深蒂固的恐惧种子。
时近正午,周婆子看着孙子怀里的新衣服新鞋,桌上那扎眼的名贵烟酒,手腕上她已经迫不及待戴上、沉甸甸金灿灿的手镯,又瞥了眼前所未有“乖巧”的孙子,脸上挤出几乎要溢出来的、带着十足谄媚的笑容:
“哎呀,你看这这都到饭点了!姜明同学,你要不嫌弃俺们家粗茶淡饭,就在家吃顿便饭吧?俺这就去炒两个菜,很快!”
姜明从善如流,微笑颔首,姿态从容:“那就叨扰奶奶了。
众人围坐在那张破旧的方桌旁,气氛依旧带着一种诡异的凝滞与微妙。陆永贵独自倒了一杯五粮液,闷头喝下,醇厚的酒香与他此刻复杂难言、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的心情格格不入。
周婆子从巨大的惊喜中稍稍冷静下来,看着手腕上的金镯子,心里又开始打鼓,害怕这些贵重东西是姜明不懂事擅自买的,他家里人万一找来索要,那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她按捺不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试探著开口问道:“孩,恁家是哪庄的啊?你拿这么些金贵东西过来,恁恁家里大人知道不?可别是瞒着家里拿的”
姜明岂能不明白这老婆子的心思。
他笑容不变,语气轻松坦然:“周奶奶,我家是大姜庄的。您放心,这点小礼物不算什么,都是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家里都知道,绝不会有人来要回去的。”
听到“零花钱”三个字,周婆子的瞳孔骤然放大,呼吸都漏了一拍!——零花钱?!买这些金贵东西的钱,只是他的零花钱?!
她反应过来后,心头狂震,瞬间意识到,自家孙女这是碰到真正家底深厚、来历不凡的大贵人了!
枯皱的脸上再次堆满近乎讨好的笑容,语气中的谄媚几乎要滴出水来:
“哎呦喂!恁家恁家是干啥的啊?我一看你这通身的气派,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长得真俊,真有出息!”
姜明依旧保持着谦虚客气的姿态,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深究的疏离:“家里长辈在外面做点小生意,糊口而已,也没啥大不了的。”
陆颖小口吃著碗里的饭,偶尔偷偷抬眼看一下身旁这个沉静自如、三言两语便彻底扭转了局面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她知道,从今天踏进这个家门的那一刻起,她在这个家中的处境,乃至她所能看到的未来,都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饭后,陆颖麻利地收拾好碗筷。
姜明看着依旧沉默喝酒、神色复杂的陆永贵,适时开口道:“陆叔,我笔记本上还有几道数学题的思路不太明白,明天就开学了,下午想让陆颖再帮我讲解一下,您看方便吗?”
陆永贵端著酒杯的手顿了顿,目光复杂地扫过女儿眼中那小心翼翼的期盼,
又看看姜明那平静却仿佛带着无形压力的眼神,想起那堆昂贵的礼物和少年深不可测的“零花钱”,
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几不可察地摆了摆手,算是默许。
周婆子此刻全副心神都还在手腕上那沉甸甸、金灿灿的镯子上,反复摩挲欣赏,根本没在意这点“小事”,甚至觉得孙女能帮上这么“阔气”同学的忙,是件极有面子的事。
陆阳阳早已换上了一套新衣服新鞋,但依旧不敢靠近姜明方圆三米之内,一溜烟跑出门去找小伙伴炫耀了,只是那份炫耀里,也必然带上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对姜明的深刻畏惧。
姜明这才转向陆颖,朝她露出一个轻松而明朗的笑意,眼神里带着“看,问题解决了”的安抚与肯定。
陆颖看着他,眼眸中漾开浅浅的、如释重负的笑意,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她快速背好自己的旧书包,跟着姜明走出院门,熟练地侧身坐上自行车后座,脸上带着未褪的红晕,那是劫后余生的窘迫,是难以言表的感激,也是一种名为“希望”的光彩重新点亮后的明媚。
姜明蹬起车子,载着她,平稳地驶离了那座压抑许久的陆家小院。
车轮碾过土路,扬起细微的尘土。
陆颖坐在后座,感受着耳边清风的温柔抚慰,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挽住了姜明腰侧的衣角。
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十足的依赖、信任与一丝难以言明的、初生的亲昵。
她抬头看着少年挺拔如松的后背和随风微微拂动的发梢,回想起今天上午发生的一切,如同经历了一场光怪陆离、却又真实无比的梦幻,眼中充满了真切的笑意和对已然变得清晰的未来的满满期待。
陆家小院里,陆永贵独自坐在桌旁,端著那杯价值他小半月劳作才能换来的五粮液,眼神飘忽地望着门外空荡荡的、通往远方的土路,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是深深的茫然与一种被时代洪流冲刷后的无措。
桌上,那些昂贵的礼物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几座沉默的山丘,无声地宣告著这个家某种固有秩序的彻底崩塌与不可逆转的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