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衍带来的消息,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引爆了一颗惊雷,瞬间击碎了回京后的短暂安稳。
“子母傀影术?实时传递信息?”苏婉婉心头剧震,指尖下意识地收紧,掌心沁出薄汗。这意味着他们从落霞河谷营地开始,一举一动、营地规模、人员构成、防御布置,甚至每个人的样貌特征,都可能早已暴露在“幽冥之眼”的监视之下!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烛火摇曳的光影都带着几分寒意。霍云庭眸中寒光凛冽,周身气息沉凝如冰,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他没有丝毫惊慌失措,多年的沙场历练与朝堂博弈,让他早已练就了临危不乱的定力。
“可能传递了哪些核心信息?”霍云庭的声音冷得如同腊月寒风,目光锐利地射向墨衍,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墨衍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努力回忆着墨家古籍中关于此术的零星记载,声音发紧却条理清晰:“具体传递了多少细节难以判断,但最关键的信息必然已经泄露——营地的大致规模、核心人员的样貌特征,尤其是…我的存在和大致位置,恐怕早已被对方锁定。”他顿了顿,补充道,“这种‘子母傀影术’侧重传递关键目标信息,虽无法捕捉全部细节,但足以让幽冥司掌握我们的核心动向。”
苏清墨脸色难看地接口:“而且,他们能精准追到落霞河谷,说明我们的行踪从离开龙岭后就一直在对方掌控之中。回京这一路的奔波与戒备,恐怕都成了对方眼中的‘表演’。”
这句话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被敌人全程监视却毫无察觉,这种被动感让在场几人都感到一阵憋屈与凝重。
霍云庭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脑海中飞速分析着局势:“如此说来,京城之内,必然早已潜伏着幽冥司的眼线。我们回府的消息、府邸位置,对方想必也已了如指掌。”
他抬眼看向苏清墨和墨衍,语气斩钉截铁:“此事严格保密,仅限于我们四人知晓,绝不能泄露给外人,以免引起恐慌或打草惊蛇。清墨,墨衍,你们立刻着手两项任务:一是研究反制这种侦察机关的方法,尽快造出能侦测、拦截‘傀影鸟’的装置;二是优先加固夙王府和护国公府的防御,针对此类小型、隐秘的机关造物,布设专门的侦测阵与拦截网,绝不能让敌人再轻易窥探我们的动向!”
“属下遵命!”苏清墨和墨衍齐声应道,眼中瞬间燃烧起斗志。这不仅是关乎安危的任务,更是对他们机关术造诣的极致挑战。
“婉婉,”霍云庭转头看向苏婉婉,语气不自觉地放缓,带着一丝安抚,“此事暂且压下,不必告知父兄和爷爷,徒增他们烦恼。眼下,大哥和孤兰姐的定亲仪式才是头等大事,绝不能让幽冥司的阴影扫了这份喜庆。”
苏婉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她明白霍云庭的用意——苏临渊与沈孤兰历经生死,这份定亲不仅是苏家的喜事,更是凝聚人心、向外界展示家族团结的重要时刻。无论暗流如何汹涌,表面的安稳与喜庆,必须维持。
尽管京城之下暗流汹涌,但护国公府内,该有的喜庆却丝毫未减。
翌日清晨,护国公府便张灯结彩,红灯笼挂满了庭院廊下,大红绸缎缠绕着梁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与糕点的甜香,一扫连日来的肃杀与沉郁,洋溢着难得的温馨与喜庆。
因苏临渊和沈孤兰都伤势未愈,不宜大肆操办,苏老爷子便决定一切从简,只邀请了最亲近的家人,以及天机阁两位核心殿主、四皇子霍明煜(虽未亲自到场,却暗中派人送来了厚重的定亲贺礼,足见重视)等少数几位核心盟友,举行一场简单却不失礼数的定亲仪式。
正堂之上,苏老爷子苏天佑端坐主位,白发银须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崭新的藏青色锦袍,精神矍铄。他看着下方并肩而立的长孙与未来的孙媳妇,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笑得合不拢嘴,哪里还有半分当年沙场老将的杀伐之气,全然是一个盼着孙辈成家立业、享天伦之乐的普通老人。
苏临渊换下了常年穿着的戎装,身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藏青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虽脸色仍因伤势未愈而带着几分苍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虎目之中少了平日的凛冽锋锐,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温柔与紧张。他双手背在身后,指尖微微蜷缩,时不时偷偷看向身旁的沈孤兰,眼神中的珍视与忐忑,被在场众人尽收眼底,引来一阵无声的笑意。
沈孤兰今日也褪去了素日的清冷,换上了一身藕荷色绣折枝莲的长裙,裙摆绣着细密的银线,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略施粉黛,眉如远黛,眸若秋水,更显得容颜清丽,气质温婉如玉。她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染着一层淡淡的红晕,羞涩却不失端庄。平日里握惯了银针草药的手,此刻被苏临渊紧紧攥在手心,感受到他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薄汗,心中既是羞涩,又涌起一片安稳与暖意。
苏斩月、苏忘忧、苏子画、苏清墨几位兄弟站在一旁,看着大哥那副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都忍不住露出促狭的笑容。苏斩月更是夸张地挑眉,被苏老爷子狠狠瞪了一眼,才憋住笑意,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霍云庭与苏婉婉坐在稍下首的位置,两人穿着一身素雅的常服,低调却难掩气质。苏婉婉看着大哥和沈孤兰并肩而立的身影,眼中满是欣慰的笑意。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那种历经生死考验、彼此认定后产生的深厚情谊与默契,那是一种无需言说、却坚不可摧的羁绊。
霍云庭察觉到她眼底的温柔,悄悄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待你身体大好,我们也补一个正式的婚礼,风风光光,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霍云庭唯一的妻。”
苏婉婉心中一暖,如同有暖流划过,她侧头看向霍云庭深邃的眼眸,那里盛满了对她的珍视与承诺。穿越而来,身中奇毒,卷入无尽纷争,能得此良人,携手共渡难关,已是上天垂怜。她轻轻回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与期盼。
定亲的流程并不复杂,却处处透着温情。交换信物时,苏临渊取出一枚贴身佩戴多年的墨玉麒麟佩,郑重地戴在沈孤兰颈间,玉佩温润,象征着他将用一生守护她的承诺;沈孤兰则送上一方亲手绣制的锦帕,帕上绣着两只比翼鸟,针脚细密,满含情意。
敬茶环节,两人端着温热的茶水,先是敬给苏老爷子,苏老爷子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连道:“好!好!”又分别敬给苏家几位长辈,礼数周全,情意真挚。
苏老爷子没有多说什么长篇大论的道理,只是看着苏临渊,语气沉声道:“临渊,孤兰是个好姑娘,温柔坚韧,医术高明,更是在生死关头与你并肩作战。你既选定了她,日后便需一心一意,护她周全,宠她爱她,莫要辜负了这份情意。”
随后,他又转向沈孤兰,语气和蔼得如同对待亲孙女:“孤兰,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苏家的人,就是你的亲人。若这臭小子敢欺负你,不用客气,告诉爷爷,爷爷替你教训他!”
一番话,说得苏临渊连连称是,脸颊涨得通红;沈孤兰眼中泛起感动的泪光,对着苏老爷子郑重下拜:“多谢爷爷厚爱,孤兰定当尽心竭力,照顾临渊,孝顺爷爷,守护好这个家。”
仪式虽简,情意却重。看着这一幕,即便是性子跳脱的苏斩月,眼中也流露出真诚的祝福;苏忘忧则已经开始琢磨,该用什么珍稀药材调配方子,给大哥和未来大嫂调理身体,好让他们早日完婚;苏子画摇着折扇,心里盘算着该送什么新婚贺礼,既显诚意又不落俗套;苏清墨则想着,要为两人打造一套最坚固、最精巧的防护机关,护他们日后平安。
定亲宴设在后院的花厅,没有外人,皆是至亲与挚友,气氛轻松而融洽。
席间,苏老爷子心情极好,多喝了几杯陈年佳酿,拉着霍云庭说起当年与苏婉婉祖父并肩征战、镇守北境的往事,言语间满是唏嘘与怀念;苏斩月与苏清墨、苏子画轮番向苏临渊“敬酒”,虽因两人伤势未愈,都被苏忘忧以滋补汤药代为拦下,但那份兄弟间的调侃与祝福,却溢于言表;沈孤兰安静地坐在苏临渊身边,细心地为他布菜,留意着他的脸色,时不时提醒他“慢点吃”“这个菜温补,适合你”,偶尔与苏婉婉低声交谈几句医术药理,言语间的熟稔与亲近,已然完全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然而,在这片温馨祥和的氛围之下,知晓幽冥司暗中窥探真相的霍云庭、苏婉婉、苏清墨和墨衍,心中却始终绷着一根弦。喜庆是真,但潜藏的危机也从未远离。
宴席过半,苏清墨借故“去工坊看看新做的机关”离席,墨衍心领神会,也以“请教机关术”为由,悄然跟了上去。两人快步来到苏清墨在护国公府内临时设置的小型工坊——这里摆满了各种精密的工具、珍稀的材料,以及一些尚未完成的机关部件,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木屑的混合气息。
工坊的案几上,正摆放着那颗碎裂的暗红色晶石和扭曲的金属翅翼碎片,旁边还铺着几张画满符文与线路的草图。
“怎么样?反向推演有头绪了吗?”苏清墨急切地问道,拿起放大镜凑近晶石,仔细观察其内部的能量纹路。
墨衍眉头紧锁,指尖捏着一支特制的、笔尖镶嵌着细碎感应晶石的刻录笔,小心翼翼地拂过晶石断裂的截面,感受着其中残留的、极其微弱且正在快速消散的能量波动,沉声道:“这‘子母傀影术’的能量签名非常独特——阴冷、粘稠,还带着很强的精神污染特性,与幽冥司的煞气同源。母体接收装置必然也蕴含着这种同源能量,我们或许能顺着这丝残留的能量轨迹,逆向推演。”
他一边说,一边在一张特制的兽皮纸上飞快地勾勒起来,笔尖划过皮纸,留下淡淡的银光,很快便画出了复杂的能量线路图。“我在尝试还原它的能量传递‘轨迹’和‘指向性’…虽然能量残留太少,无法精确定位母体的具体位置,但或许能大致判断出其所在的方向,甚至模糊的距离范围!”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困难的想法,需要对能量本质、机关术原理有着超凡的理解与掌控力。苏清墨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两人时而争论,时而默契点头,全然沉浸在推演的世界中,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花厅内的宴饮渐渐接近尾声,苏老爷子已被下人扶去内院休息,苏临渊和沈孤兰也被苏忘忧以“伤势需静养”为由,“赶”回了院子;苏斩月与苏子画还在低声交谈着天机阁的事务,气氛依旧融洽。
霍云庭与苏婉婉辞别众人,一同返回夙王府。刚踏入书房,还未来得及歇息,苏清墨和墨衍便带着一脸疲惫却又压抑着兴奋的神情,匆匆赶了过来,两人眼底布满血丝,显然是耗费了极大的心神。
“王爷,王妃!有重大发现!”苏清墨顾不得擦拭额头的汗珠,将一张画满了复杂能量线路和红色标记的兽皮纸铺在书桌上。
墨衍指着兽皮纸中心一个被红笔反复圈画的区域,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有力:“根据晶石中残留能量的反向推演,接收‘傀影鸟’信息的母体装置,其能量传递的大致方向,指向城西!而且,从能量衰减的程度判断,距离不会太远,很可能…就在京城之内!”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让霍云庭和苏婉婉的神色彻底凝重起来。
幽冥司的触手,不仅伸到了偏远的北境,竟然连云泽京城的核心区域,都可能潜藏着他们的重要据点!这无疑证实了他们之前的猜测——幽冥司所图极大,且布局深远,早已在京城布下了暗棋。
“城西…”霍云庭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如鹰,在脑海中快速梳理着城西的局势,“城西多是权贵府邸、皇庄别院,还有不少商铺工坊,范围太大,排查起来难度不小。对方很可能将母体装置藏在某处深宅大院、地下密室,甚至伪装成普通的商铺或工坊,隐蔽性极强。”
苏婉婉沉吟片刻,提出对策:“既然有了明确的方向,便有了排查的目标。可以让玄影卫和天机阁的情报人员联手,暗中对城西进行全面排查,重点留意三类地方——一是能量波动异常的区域,二是人员行踪诡秘、极少与人往来的府邸或院落,三是近期有大量不明物资进出、频繁进行修缮的场所。”
“嗯,此计可行。”霍云庭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此事必须暗中进行,绝对不能打草惊蛇。清墨,墨衍,你们继续深入研究,看看能否进一步缩小范围,或者找到能精准追踪能量源头的方法;萧战,立刻传我命令,让玄影卫统领亲自负责城西排查,务必隐秘行事,有任何发现,第一时间汇报!”
“是!”苏清墨、墨衍齐声应道,转身匆匆离去,继续投入研究;萧战也立刻躬身领命,快步退出书房,安排后续事宜。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霍云庭与苏婉婉两人。窗外,月上中天,清辉洒落,将京城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然而,在这静谧之下,暗潮已然汹涌,一场针对幽冥司京城据点的暗中排查,已然悄然拉开序幕。
苏婉婉靠在霍云庭肩头,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道:“大哥和孤兰姐总算定了下来,是这段时间难得的喜事。只是,这京城,怕是再也无法真正太平了。”
霍云庭伸出手臂,紧紧揽住她的肩膀,目光穿过窗户,望向城西那一片被夜色笼罩的朦胧区域,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之意:“无论风雨多大,家在这里,你在这里,亲人在这里,我们便守在这里。幽冥司若敢来犯,我们便将其一一拔除;朝堂若有暗流,我们便一一化解。只要我们并肩而立,就没有跨不过去的难关。”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萧战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从门外传来:“王爷,王妃,四殿下霍明煜府上派人送来急信,说是…关于城西永宁坊的一处皇庄,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发现,事关重大,需即刻禀报!”
“永宁坊的皇庄?”
霍云庭与苏婉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警惕与疑惑。皇庄乃是皇家产业,为何会与幽冥司的母体装置扯上关系?这处皇庄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是幽冥司的据点伪装其中,还是…有更复杂的势力牵扯其中?
原本就暗流涌动的京城,因这封急信,瞬间被笼罩上了一层更深的迷雾,一场新的危机与探寻,已然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