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马车,宽敞、奢华,铺着厚厚的软垫,还是减震极好的那种。
车厢内,一盏琉璃宫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晕。
随着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有节奏的轱辘声,车厢内的空间瞬间变得逼仄而私密。
谢清言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
赵承泽坐在她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他偷偷抬眼打量着谢清言,见她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那个……清言啊……”他试探着开口。
“十三。”谢清言突然开口,却不是对他说的。
外面的十三立刻应声:“谢姑娘有何吩咐?”
“把车赶稳点,若是颠着了王爷的金贵身子,咱们可赔不起。”
赵承泽:“……”
这阴阳怪气的劲儿,看来气还没消。
谢清言缓缓睁开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她也不绕弯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赵承泽。
“周当家……哦不,武王殿下。”
她每喊一个称呼,赵承泽的心就颤一下。
“咱们来算算账吧。”
谢清言伸出一只手,纤细的手指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上轻轻敲击,“第一笔账,诚信。”
“我与你合作开奇物斋,那是把你当合伙人,当朋友。后来我插手四海楼之事,为了这个店殚精竭虑,连怎么对付郑霸王都跟你商量。结果呢?你是大周战神,是一根指头就能碾死郑霸王的王爷。”
“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为了几文钱的利润跟人斗智斗勇,还在你面前分析局势,你当时心里是不是在笑?觉得这女人真有意思,在这儿演猴戏呢?”
“没有!绝对没有!”赵承泽急得差点跳起来,若是马车够高,他都要指天发誓了,“清言,你听我解释!我一开始隐瞒身份,确实是有私心,但绝不是看你笑话!”
“那是为何?”谢清言步步紧逼。
赵承泽卡壳了。
为何?
说是因为穿越者的身份不能暴露?
说是因为前世就暗恋你,怕身份太高把你吓跑了?
看着赵承泽支支吾吾的样子,谢清言眼中的冷意更甚。
“很难编吗?”她冷笑一声。
“不是编!”赵承泽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谢清言放在桌上的手。
谢清言挣扎了一下,没挣脱,便由着他握着。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有些烫人。
赵承泽看着她的眼睛,眼神中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懒散与戏谑,只有一种让人心惊的深情与认真。
“清言,我隐瞒身份,是因为……我怕。”
“怕?”谢清言挑眉,“堂堂武王,怕什么?”
“怕你看我的眼神,变成了敬畏,变成了疏离,变成了刚才林椒娘和春草那样,只敢跪在地上磕头,却不敢跟我说一句真心话。”
赵承泽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苦涩:“在这个位置上,孤家寡人做得太久了。只有在你面前,作为‘周寻因’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能跟你吵,跟你闹,跟你一起算计怎么赚那几文钱。”
“我很贪恋那样的时光,所以我不敢说。我怕说了,‘周当家’就死了,只剩下高高在上的‘武王’。”
谢清言怔住了。
她想过很多理由,微服私访也好,无聊消遣也罢,甚至是别有用心的利用。
但她唯独没想到,这个理由竟是如此的……卑微。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是大周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此刻却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紧紧握着她的手,等待着她的判决。
车厢内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谢清言的心软了一角,但她却还保有基本的理性:“那为什么偏偏跑到乐平县?”
赵承泽眼珠子一骨碌,想了个说辞:“你之前为了不和王家成婚而把王家儿子不能人道的消息抛出去,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我倒是好奇是谁家姑娘手段如此厉害,便去乐平县一探究竟。”
“至于开店招贤……”赵承泽发现这也是个巨大的漏洞,按理来说除了他没人能知道谢清言前世是经商的。
“你就当是我的私人乐趣,本来也没想着能招到,你看看,这不巧了嘛……”赵承泽情不自禁摸了摸后脑。
谢清言警惕地望着赵承泽,直觉让她感受到这家伙在骗人。可她也找不出证据反驳,这个王爷对她来说可太神秘了。
“我姑且信你,可还有一笔。”谢清言阴冷地一笑。
“还有第二笔?”赵承泽一愣。
“当然。”谢清言抽回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往桌上一拍。
“这是什么?”赵承泽好奇地凑过去一看。
只见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列着各种条目:
精神损失费:白银一千两。
信息不对等误工费:白银五百两。
惊吓费:白银八百两。
欺诈违约金:四海楼纯利再让两成。
最下面还有一个总计,数字大得惊人。
谢清言一本正经地说道:“亲兄弟明算账,虽然你是王爷,但既然是生意伙伴,违约了就要赔偿。这张账单,王爷是现结,还是打欠条?”
赵承泽看着这张充满了现代商业气息的索赔单,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就是谢清言。
哪怕是这种时候,她也不会哭哭啼啼,也不会歇斯底里,而是会理智地计算自己的得失,然后狠狠地敲他一笔竹杠。
但这反而让他彻底安了心。她还在跟他算账,就说明她没打算跟他划清界限。
“结!现在就结!”
赵承泽笑得眉眼弯弯,身体突然前倾,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他的脸凑到谢清言面前,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
谢清言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背抵在了车厢壁上,有些慌乱:“你……你干什么?没钱就想赖账?”
“本王没带那么多现银。”赵承泽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丝得逞的坏笑,“不过,本王这儿有个更值钱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抵债?”
“什么东西?”谢清言警惕地看着他。
赵承泽指了指自己,那双凤眼深情款款:
“把整个武王府,连同本王这个人,全都赔给你,做你四海楼的……老板娘。这笔买卖,谢掌柜觉得划算吗?”
马车外,十三听着里面的动静,默默地将马车的速度降到了最慢,并在心里给自家主子竖了个大拇指。
主子,你终于有长进了。
? ?发现没人看了,写得越来越放飞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