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中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凝滞。
自女娲那句直指核心的诘问之后，混沌珠的意识便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再未传递出任何一道意念。
女娲、鸿钧与太清三人皆极具耐心地静立原处，并未出言催促，仿佛与这片光流世界化为了同一种静谧的存在。
一旁以真身隐匿观瞧的时明，则将这场对峙尽收眼底，心中暗自评判：“果然，他们也敏锐地察觉了异常。
这混沌至宝，境界虽高，心机谋算却显得过于……稚嫩了，与它那浩瀚的力量并不相称。”
沉寂仿佛持续了许久，那熟悉而悠然的意念波动才再度缓缓传来，只是这一次，少了几分最初的从容，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滞涩。
“我等受根源动力束缚，真身若轻易显现于外界，将付出难以估量的沉重代价。”
既然伪装已被识破，继续狡辩已无意义，混沌珠这一点倒是颇为务实，干脆默认了先前的欺瞒，转而从另一个角度为自己找寻理由。
“呵呵。”回应它的，是鸿钧一声毫不掩饰的、充满讥诮意味的冷笑，“你若从一开始便开诚布公，坦诚相待，或许尚有几分谈判的余地。
然则，你三番两次以虚言相欺，层层设局，时至此刻，还觉得自家言语有半分值得信任的价值么？”
话至最后，鸿钧的语气已变得冰寒彻骨，言辞间的锋芒更是毫不客气，未留丝毫转圜余地。
“混沌珠……道友，姑且先这般称呼罢。”太清此时亦缓缓开口，相较于鸿钧话语中的凛冽寒意，他的语气显得稍显平和，辨不出明显的喜怒，却也绝无半分暖意。
“我等对更高层次的大道玄妙，确有探求之心。但，尔等若是以为仅凭这镜花水月般虚实难辨的诱饵，便能令我等效命驱策，未免太过小觑了我等求道者的心志。”
他微微一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光流，投向那意念传来的虚无深处，继续说道：“为今之计，若想重获信任，使我等相信尔等混沌至宝确有合作的诚意，便请现出真身本体，与我等坦然相对。此乃最基本的诚意，亦是继续交谈的前提。”
女娲依旧保持着沉默，静静地等待太清与鸿钧将话语说完，并未再做任何补充。
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等待着混沌珠的回应。
交谈至此，双方的底牌与态度已近乎明示。
一方要求坦诚相见，另一方则强调束缚与代价。剩下的，便是等待对方做出最终的决定。
“此处虽非我真身所在，却亦是我耗费心力精心布置的领域。”
眼见软语商议不成，混沌珠的意念陡然转冷，收敛了所有伪装的温和，流露出属于至宝本源的、冰冷而直接的威压。
“尔等既已身陷此间，便该明白，我若在此地有意加害，尔等纵有通天手段，亦将插翅难飞。”
这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你大可一试。”女娲对此的回应却依旧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既知你多有诡异，我等追踪而来，岂会毫无准备、任由宰割？”
“既然混沌珠道友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太清接口，声音平稳依旧，却带上了一种决绝的意味，“看来我等也不必再虚与委蛇了。
要么，应允我等现身的条件；要么，便请施展雷霆手段，将我等于此抹除。道友，请抉择吧。”言罢，他竟真的闭上了双目，摆出一副任凭处置的姿态。
鸿钧则是微微摇头，发出一声似真似假的叹息：“可惜了。原本或只需牺牲一道无关紧要的投影化身，如今看来，却要平白陨落一次，折损些元气……真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他话虽说得颓丧，可语气与神情却并未如其言辞那般低迷，反而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轻松的释然。
他们皆是历经无数劫难、踏过尸山血海、于残酷竞争中最终挣脱轮回束缚的真大罗，哪个没有深沉的城府与周密的谋算？
早在决定追踪那异常波动、踏入这疑似陷阱之地时，他们便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即便此缕身被彻底抹去，导致本源受创、需漫长岁月恢复，也在可承受的代价范畴之内。
真大罗级别的存在，其本质已超越寻常因果，几与道同存。
只要提前有所戒备，留有后手，便极难被真正、彻底地“杀死”。
即便肉身崩灭、元神溃散，亦有从时光夹缝、从大道印记中重新归来的可能。
混沌珠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它只是想凭借自身的神秘与此刻的领域掌控之利，行最后一次敲诈与威慑。
万一女娲等人因信息不足而心生忌惮，选择了妥协呢？
然而，它显然又一次错误估计了对手。
女娲、鸿钧、太清这等从微末中血战崛起的求道者，其心志之坚毅、决断之果敢，远非它这等生而大道圆满、未曾真正经历过修行之艰辛与抉择之痛苦的混沌至宝所能完全理解。
这番威胁，非但未能奏效，反而彻底暴露了它的外强中干与进退失据，可谓弄巧成拙。
“你们……走吧。”
沉默再度蔓延片刻，最终，混沌珠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无奈与挫败。
随着这道意念，那光流世界的边缘，一道稳定的、通向外界真实空间的通道被悄然打开。
同时，鸿钧那道一直悬浮于通道尽头的投影之身，也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送着，缓缓飞向鸿钧本体所在的位置。
谋划已然失败，又无法真正、彻底地消灭这三位真大罗的意识，那么，及时止损、送走这些“麻烦”的客人，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至少，如此还能勉强维持一丝颜面，不至于将关系彻底推向不死不休的极端。
女娲见到这一幕，那双始终蕴藏在平和表象之下、不时闪过凌厉光芒的美眸微微闪烁了一下。
她忽然唇角微勾，浮现出一抹若有深意的浅淡笑容，开口说道：“你宁可放弃这大费周章才得以实施的计划，也不愿显露真身一见么？
很好。那么，告辞了。希望下一次，能有幸得见道友的真容。”
话音落下，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也随之收敛，仿佛从未出现过。随即，她便不再有丝毫犹豫，向前轻盈迈出一步。
身影如同水纹般荡漾了一下，便自这片光流符文构成的世界中彻底消失不见。
鸿钧收回自己的投影之身，略作探查，对太清微微颔首，二人亦未再多言，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同样没入那敞开的通道，消失于茫茫光流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