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最近的心情,如同这东北夏末的天气,表面尚存一丝暖意,内里却已积聚起沉闷压抑的雷暴。陆铮与林晚晴之间那日益明朗的关系,象一根不断收紧的绞索,让她喘不过气。办公室同事看似无心、实则试探的询问,更是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强撑的体面之下,是几乎要决堤的屈辱和怒火。
这天下午,她因为要整理一份学生文档,比平时晚了一些离开学校。夕阳已经西斜,将镇子通往屯子的那条土路染成一片昏黄。路两旁的苞米地长得比人还高,青纱帐在晚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显得四周空旷而寂静。
秦雪加快了脚步。她虽然性子要强,但独自走在这傍晚的乡间小路上,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毛。尤其是,她总觉得似乎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那种黏腻恶心的感觉,让她后背一阵阵发凉。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几次,除了摇曳的庄稼和空荡荡的土路,什么也没发现。
“大概是最近太累,胡思乱想了。”她自我安慰着,紧了紧肩上挎着的帆布书包,里面装着学生的作业和她的备课笔记。
然而,当她走到一处拐弯,前后视线都被茂密的苞米地遮挡时,一个佝偻猥琐的身影,如同从地底钻出来一般,猛地从路边的沟渠里跳了出来,拦在了她的面前!
正是刘老四!
他显然刻意收拾过,但那身半旧不新的蓝布褂子穿在他干瘦的身上,更显得邋塌油腻。头发象是用水胡乱抹过,却依旧有几缕顽固地翘着,脸上堆着自以为深情、实则令人作呕的谄媚笑容,一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秦雪,目光里充满了贪婪和一种令人不适的“深情”。
“秦……秦老师!下班了?”刘老四搓着手,点头哈腰,声音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有些变调。
秦雪被这突如其来的拦截吓得心脏骤停,脸色瞬间白了。待看清是刘老四这个她平日里看都懒得看一眼的癞蛤蟆时,一股极致的厌恶和怒火猛地冲上头顶!
“刘老四!你干什么?!吓死人了!滚开!”秦雪厉声呵斥,柳眉倒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手紧紧抓住了书包带子,仿佛那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刘老四见她反应如此激烈,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往前凑了凑,那股混合着汗臭、烟味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秦雪几欲作呕。
“秦老师,你别怕,别怕嘛!”刘老四陪着笑,眼神却象黏糊的浆糊一样糊在秦雪身上,从她白淅的脸蛋滑到脖颈,再落到她因为生气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我……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就是想……想跟你说说话……”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让开!”秦雪强忍着恶心,声音冰冷,试图从他旁边绕过去。
刘老四却象块牛皮糖一样,立刻挪动脚步,再次挡住她的去路,脸上露出一丝委屈和急切:“秦老师,你别这么绝情嘛!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苦!都是那个林晚晴!那个狐狸精!是她抢了你的陆铮!我都知道!”
他仿佛找到了共同话题,语气变得“同仇敌忾”起来:“秦老师,你放心!我……我已经帮你教训过她了!我剪了她家洗澡棚的电线,黑灯瞎火的,肯定把她吓得够呛!以后……以后我还会想办法,一定帮你出了这口恶气!”
他昂起头,挺起干瘪的胸膛,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英雄事迹,正等待着心中“女神”的嘉奖。
然而,他这番“表功”,在秦雪听来,简直是愚蠢透顶!荒谬绝伦!
这个下三滥的混混,竟然以为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能讨好她?还大言不惭地说“帮她出气”?他把她秦雪当成什么了?和他一样活在阴沟里的烂泥吗?
巨大的羞辱感让秦雪浑身都颤斗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她感觉自己的尊严被这个蝼蚁般的东西狠狠践踏了!
“刘老四!”秦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要划破傍晚的天空,她指着刘老四的鼻子,因为极度愤怒,指尖都在发颤,“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跟我说这些?!你做的那些龌龊事,跟我有一分钱关系吗?!我警告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那双平时总是带着温和假象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怒火,象两把冰冷的刀子,狠狠剐着刘老四。
刘老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毫不留情的痛斥骂懵了。他想象中的感激、欣赏甚至是一丝青睐完全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的厌恶和蔑视!
他脸上的谄媚笑容僵住了,变得扭曲起来,一种被拒绝、被轻视的恼羞成怒迅速取代了之前的“深情”。
“秦雪!你……你别给脸不要脸!”刘老四也豁出去了,撕下了那层可怜的伪装,三角眼里冒出凶光,语气变得无赖而危险,“老子为了你,去招惹陆铮,差点被他打死!现在帮你教训那个狐狸精,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骂老子?!你真当自己是天上的仙女了?!”
他越说越激动,竟伸出手,想要去抓秦雪的骼膊:“我告诉你!老子稀罕你是你的福气!别他妈不识抬举!”
看着他那只肮脏的手伸过来,秦雪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猛地抡起肩上沉重的帆布书包,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刘老四伸过来的手和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滚开!你这个流氓!无赖!”
书包里装着硬壳的笔记本和书本,棱角分明,这一下砸得结结实实!
“嗷!”刘老四痛叫一声,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鼻子也被砸得酸疼不已,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捂着手,又惊又怒地瞪着秦雪,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人,下手竟然这么狠!
“你……你敢打老子?!”刘老四气急败坏,象一头被激怒的野狗,作势就要扑上来。
秦雪虽然心里害怕,但此刻她知道绝不能露怯。她猛地后退一步,迅速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把平时用来削铅笔的小刀——虽然很小,但在夕阳下却闪着寒光。她将刀尖对准刘老四,虽然手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如同寒冰,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刘老四!你看清楚了!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捅了你!然后我去告诉我爹,说你企图强奸我!你看我爹是信你还是信我?!你看你和你那几个兄弟,能不能在屯子里待下去!”
她的话,象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刘老四头上。
那把小小的刀子威胁有限,但秦雪后面那句话,却精准地击中了他最恐惧的命门——秦支书!
一想到秦支书那阴沉的脸和手里的权力,想到可能面临的牢狱之灾和在屯子里彻底混不下去的下场,刘老四那股凶悍气焰瞬间被浇灭了大半。他敢欺负无依无靠的林晚晴,却绝对不敢真的对秦雪用强!
他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青白交加,难看至极。看着秦雪那副鱼死网破的架势和她手中那闪着寒光的小刀,他最终怂了。
“好!好!秦雪!你……你狠!”刘老四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秦雪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骨子里,然后才悻悻地转身,一瘸一拐(刚才被书包砸的)地、狼狈地钻进了旁边的苞米地,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
直到刘老四的身影彻底消失,秦雪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下来,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她扶着旁边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湿。握着刀子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斗,心脏跳得象要蹦出胸腔。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屈辱、后怕和那熊熊燃烧的怒火。
今天是被刘老四骚扰,明天呢?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陆铮!因为那个该死的林晚晴!
如果不是他们,她秦雪何至于被刘老四这种渣滓纠缠羞辱?!
她看着刘老四消失的方向,又望向屯子里陆铮家所在的位置,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狠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必须加快行动。
无论是为了得到陆铮,还是为了彻底摆脱这些令人作呕的骚扰,她都必须尽快,将林晚晴这个障碍,彻底清除掉!
夜色渐浓,秦雪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衫,重新挺直了脊背,迈着依旧有些发软、却异常坚定的步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那双曾经总是带着优越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刘老四的这次骚扰,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象一剂猛药,催化了她心中那早已滋生的恶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