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站在太极殿门口，怀里抱着沙盘。我看着他，掌心的金印还在发烫，那股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我没有动，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进来。
他走得很慢，脚步有些迟疑。走到丹阶下时，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龙椅方向。萧云轩正从御案后起身，朝我们走来。他挥手让内侍退下，殿门缓缓合上，只留下三人。
“姨母。”萧景琰把沙盘放在地上，双手捧起，“我……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我没说话，只低头看着那个沙盘。里面是南境荒原的地形，原本干裂的土地上，竟长出了一片金黄的向日葵。花瓣舒展，花盘微微倾斜，像是追着阳光转动。
“你用了妖力？”我问。
他点头，“七次才成功。第一次全枯了，第二次根没扎住，第三次……”他声音越说越低，“但我记得你说过，只要心里有光，草木也能活。”
萧云轩走到我身边，目光落在沙盘上。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一朵向日葵的花瓣，指尖泛起一丝微弱的灵光。“是真的生机。”他说，“不是幻术。”
我抬头看他。他嘴角有笑，眼神温和。这种神情很少见，不像朝堂上的帝王，倒像个普通父亲在看孩子交出的答卷。
“你做得很好。”我对萧景琰说。
他眼睛亮了一下，随即低头搓了搓袖口磨破的边角。那件衣服还是旧的，但比之前整齐了许多，袖口还缝了一圈细密的针脚。
萧云轩忽然开口：“今日不议政事。”他转身走向侧殿书架，取下一盒朱砂笔，“过来。”
我不动，“做什么？”
“你既已受封镇国妖妃，掌巡狩之权，便需一道护魂纹。”他说，“这纹路只有我能画，也只有你能承。”
我皱眉，“我不需要护身符。”
“这不是给你护身的。”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这是信物。帝与妃之间，不该只有权力契约，还得有别的东西。”
我没有再拒绝。他拉过我的左手，卷起袖子，露出小臂内侧。那里有一道旧伤疤，是他早年替我挡剑留下的。他蘸了朱砂，笔尖落下。
第一笔划过皮肤时，我感觉到一阵灼热。不是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共鸣。朱砂顺着血脉流动，在皮下形成细密的纹路，像火蛇蜿蜒爬行。
“这是什么纹？”我问。
“龙凤同脉。”他说，“以帝王之血为引，绘于执权者身。若你遇险，我能感应；若我被困，你也一样。”
笔尖继续移动。每落一笔，我体内的烬心火就跳动一次。它没有反抗，反而像是在呼应这支笔的节奏。掌心的金印开始发热，与手臂上的朱砂纹产生共振。
萧景琰一直盯着看，连呼吸都放轻了。当他看到朱砂纹最后收尾成一个闭环时，忍不住低声说：“它在发光。”
确实。整条纹路泛起淡淡红光，如同活的一般在皮肤下游走。我抬起手，那光随血脉流转，最终汇入心口。
“成了。”萧云轩放下笔。
我正要收回手臂，突然指尖一烫。烬心火猛地窜起，不受控制地冲向掌心。我立刻意识到不对——这不是情绪激发，也不是外敌入侵，而是某种远距离的妖力牵引。
“怎么了？”萧云轩察觉我的异样。
我没回答。右手五指张开，一团赤焰自指尖喷出，在空中迅速凝结成形。一座立体的地图浮现出来，山川河流清晰可辨。那是北境地形，群峰环绕之中，黑雾翻涌，无数红点正在集结。
“有人在调动巫族军队。”我说，“规模不小。”
萧景琰后退半步，沙盘差点打翻。他死死盯着那幅地图，“那些红点……是人吗？”
“是妖兵。”我盯着地图中央的一处山谷，“他们用噬灵砂激活了古祭坛，正在强行唤醒沉睡的战魂。”
萧云轩的脸色变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能确定位置？”
“能。”我点头，“三处集结点，主阵在断龙岭。他们还没完成布军，但时间不多了。”
“传令暗卫司。”他立即下令，“封锁北境所有关卡，调风无涯部进入备战状态，不得轻举妄动。”
我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先查是谁在背后指挥。”他说，“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我要等他们全部露头。”
我收回妖火，地图消散。手臂上的朱砂纹仍在发烫，与金印一同震动。我知道他在等更多情报，但我也清楚，这场风暴已经无法避免。
“景琰。”我转向少年，“把沙盘带回寝宫去，别让人碰。”
他愣了一下，“可是……”
“这是命令。”我说，“你现在做的事很重要，不要分心。”
他咬了咬唇，最终抱起沙盘，低头往外走。经过我身边时，他小声说：“姨母，我会守好南境的花。”
我点头。他走出去后，殿门再次关闭。
萧云轩站在我面前，左手覆上我的右手。他的体温很高，左臂衣袖下，龙纹隐隐浮现。
“你刚才画的纹，还能再用一次吗？”我问。
“可以。”他说，“只要你还需要。”
“那就准备第二道。”我说，“这次不是护魂，是召战。”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笑了。不是那种温和的笑，而是带着锋芒的、属于帝王的决断。
“好。”他转身走向御案，抽出一块玉简，“你说方法，我来写诏。”
我走到他身旁，掌心金印再次亮起。烬心火顺着经脉上升，在指尖凝聚成一点赤芒。我将手指按在玉简上，声音平静。
“四境巡防令，即刻生效。凡持凤印者，可调地方驻军、征用民力、开仓放粮。违令者，视同通敌。”
玉简吸收了妖力，表面浮现出九尾缠龙的印记。萧云轩加盖龙玺，两股力量交汇，发出一声清鸣。
“成了。”他说。
我收回手，看向殿外。阳光照在宫墙上，火网依旧运行。但这一次，它不再只是预警系统。
它是战前的第一道防线。
萧云轩忽然握住我的手，“如果这一仗打起来，你会走吗？”
“不会。”我说，“我已经没有地方可走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握得更紧。左臂龙纹完全显现，与我手臂上的朱砂纹遥相呼应，两股光芒在空气中交织，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契约。
殿内寂静。只有玉简上的印记还在微微发亮。
我的指尖突然再次抽痛。烬心火剧烈跳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我猛地抬头，右手再度燃起妖火。新的地图在空中展开，比刚才更清晰。北境断龙岭的山谷中，黑雾已经凝聚成形，一支由骸骨组成的军队正从地底爬出。
“他们开始了。”我说，“第一波进攻，最多三天到达边境。”
萧云轩立刻抓起玉简，“传令下去，火察司全员戒备，东华门加派双岗，太极殿周围设三层结界。”
我盯着地图，声音冷静，“还不够。我们需要知道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什么。”
话音未落，地图边缘忽然闪现一行符文。巫族的密语，意思是：“献祭真凰，重启轮回。”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萧云轩看到了那行字，脸色瞬间铁青。
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他们想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