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那场价格战的硝烟似乎刚刚散尽，“晓信”会计在经历了客户流失的阵痛后，凭借扎实的服务和几位铁杆客户的支持，业务量慢慢回升，重新走上了正轨。办公室里又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我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然而，我清楚地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最明显的就是林无纪那边。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热心”地给我介绍新的小微客户，甚至在政务大厅碰面，他也只是公式化地点点头，那份过分的亲热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大概没料到，我能在张狂的猛攻下稳住阵脚，这让他掌控我的企图落了空，心里头定然是不痛快的。我虽然不喜他之前的做派，但少了他这条“精准引流”的渠道，开拓新客户确实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和时间。
就在我以为这场风波就此平息，准备全力拓展新业务时，一股更隐蔽、更刁钻的暗流，悄无声息地涌了过来。
问题的焦点，集中在了“小微企业创业补助”的申报上。这项政策本是县里为了鼓励创业、减轻初创企业负担而设立的，我之前成功帮李肯干、陈永福他们申请过，流程还算顺畅，也是我吸引新客户的一个重要服务项目。
近段时间，陆续有在我这里办理了工商注册并提交了创业补助申请的新客户，跑来向我抱怨：
“林经理，我这补助申请交上去都一个多月了，咋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去帮我问问嘛！”
“就是啊，林经理，我隔壁那家比我晚注册半个月，找的‘诚信会计’，补助款都打到账上了！我们这到底是卡在哪个环节了？”
起初，我以为是正常的审批流程差异，还耐心安抚客户，并亲自跑去负责此项资金的工信局窗口咨询。窗口工作人员面对我的询问，态度倒是客气，但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官话：“材料都在审核中，流程有点慢，请耐心等待。”“符合条件的都会批的，只是时间问题。”
可诡异的是，几乎同一时期，只要是“诚信会计”代理提交的补助申请，审批速度却快得出奇，往往半个月内就能走完流程，资金迅速到位。这种鲜明的对比，让我的客户们坐不住了。
质疑和抱怨的电话越来越多，语气也越来越不客气：
“林经理，你是不是不行了啊？当初说得天花乱坠，现在办起事来这么拖沓？”
“人家‘诚信会计’是不是上面有关系？怎么他们办的就这么快？我这等着钱进货呢！”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多花点钱找他们了，起码效率高！”
更让我心头滴血的是，一些之前价格战时期都没有离开的老客户，因为这次补助款迟迟不到位，对我产生了信任危机，有几个直接提出了解除服务合同，转而投向了“诚信会计”的怀抱。看着他们离开时那失望甚至带着点怨气的眼神，我感觉比流失了二十六个客户还要难受。
办公室里刚刚恢复的人气，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电话铃声变得稀疏，即使响起，也多半是催问补助进度的。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又一次笼罩下来。这一次，压力远比上次更大，因为这次的“敌人”隐藏在正常的行政流程背后，让你抓不到明显的把柄，却刀刀致命。
我再次试图去找林无纪，想探探口风，或者至少让他帮忙催促一下流程。但他要么借口开会避而不见，要么在电话里打太极：“小林啊，这个审批流程是上面统一的，我一个小股长哪里干涉得了？你让客户再耐心等等嘛，符合条件总会批的。”那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波澜，却让我感到一阵寒意。我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绝对有他和张狂的黑手！他们利用对政策和审批环节的熟悉，以及可能存在的内部关系，人为地给我的客户设置障碍，同时为张狂的客户大开绿灯。目的就是要彻底搞臭“晓信”的口碑，让我在清水县无立足之地！
那段时间，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举步维艰”。新客户听说补助难办，望而却步；老客户因补助延迟，人心浮动。公司的现金流再次变得紧张起来，付完办公室租金和基本开销后，所剩无几。我常常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直到夜色深沉。
唯一让我感到慰藉的，是那几位经历了风雨考验的“基石”客户。李肯干依旧每隔几天就骑着摩托来我办公室坐坐，也不多问，就是扔给我一包烟，或者带来他新打的个小玩意儿，说一句：“莫急，慢慢来。”张二毛虽然也着急他那新店的补助，但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反而有一次悄悄问我：“林经理，是不是那个林股长又在搞鬼？你要不要去找找其他关系？”陈永福则默默地又续交了下个季度的费用。
还有像开理发店的王姐、修电脑的小刘这些不涉及创业补助业务的个体户客户，也依旧选择留在我这里。王姐说得实在：“林经理，我晓得你最近难。但做人不能只看眼前利，你帮我把账做得清清楚楚，从没出过岔子，我信你这个人。”
他们的信任，像黑夜里的几盏孤灯，虽然无法照亮整个前路，却给了我继续走下去的勇气，让我没有在绝望中彻底沉沦。
我知道，我不能坐以待毙。林无纪和张狂可以操控流程，但他们无法抹杀我的专业能力和为客户创造的价值。我必须找到一条新的出路，一条不依赖于他们那个肮脏游戏规则的出路。也许，是时候将更多的精力，投向正在稳步发展的“山川文创”了？或者，去开拓那些完全不需要政府补助，但同样需要专业财税服务的新领域？
我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内心在困顿中挣扎，却也有一簇微弱的火苗，在倔强地寻找着可以燃烧的方向。这场危机，比价格战更加凶险，它考验的不仅是我的商业智慧，更是我的韧性和破局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