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玄冥病逝(1 / 1)

听见那声咳嗽,许嘉竹的手停在墙根裂缝上。

她没动,耳朵竖着,等第二声。可屋里再没动静。风从院子穿过去,吹得窗纸哗啦响了一下。

她翻下墙头,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响。门没关严,留了条缝。她推门进去,屋子里很静,香炉里点着安神的药草味,是玄冥常烧的那种。

墨书站在床边,背对着门,肩膀绷得很紧。他听见脚步声回头,眼圈红得厉害,嘴唇动了动才说出话:“师父走了。”

许嘉竹没应声,往前走了一步。床上的玄冥躺着,盖着旧毯子,脸上戴着那副青铜面具,只露出嘴角。他在笑,手还抓着一只酒葫芦,指节发白,像是死前也没松开。

她走到床前,蹲下来伸手碰他脸。面具冰凉,皮肤更冷。她手指抖了一下,收回手。

“他说……”墨书声音哑了,“喝了这葫芦酒,就能去见师兄师姐们了。”

许嘉竹低头看着那只酒葫芦。七个小葫芦串在一起,材质不同,颜色也乱七八糟。最下面那个缺了个角,是她十二岁那年藏酒被他发现,打碎的。

她记得那天她骂他老怪物,说他活得比山精还久,早晚要成仙。他哈哈大笑,拎起酒葫芦灌了一口,说等我死了你再来哭我,现在滚去练功。

现在她来了。他却真的不在了。

她跪在地上,膝盖压着地砖缝隙。喉咙里堵着东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您答应过要喝我登基的喜酒。”她说,声音很小,“我还特意让人酿了一坛桂花露,说是给您留着。”

没人回答。

她抬头看他,面具遮住了眼睛,只有嘴角那点笑意还在。像平时一样,装模作样,戏耍人生。

她忽然笑了,眼泪跟着掉下来。“您倒是会躲,连死都要笑着走。那我要是真哭了,您是不是又要说我丢人?”

墨书没说话,只是把头转过去,抬手抹了把脸。

许嘉竹伸手去拿他手里的酒葫芦,用力掰开手指。一根一根,僵硬得像铁条。最后一根指头松开时,葫芦滚了一下,从床上掉了下来。

啪的一声,纸条飘出来。

她捡起来,展开。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临写时手抖得厉害:

“乖徒儿,喜酒我喝过了,在梦里。”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折好,塞进胸口衣袋。那里贴着心口,能感觉到体温。

“在梦里……”她低声说,“您连梦都编好了,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

她没再哭,只是坐在地上,靠着床沿。屋里静得能听见香灰掉落的声音。

墨书站了一会儿,轻声问:“要不要通知七宫?”

“不。”她说,“先别叫人。”

“可这是大事,总得办丧仪……”

“我说了,别叫人。”她打断他,“他最讨厌热闹。你们一窝蜂冲进来,又是哭又是跪,吵得他连最后一口酒都喝不安生。”

墨书闭嘴了。

她伸手把玄冥歪掉的面具扶正,又拉了拉毯子,盖住他露在外面的手腕。

“您这辈子最爱装,连死都要演一场。”她语气有点冲,“说什么去见师兄师姐,他们要是知道您偷喝了他们祭坛上的酒,非追着揍您不可。”

墨书鼻子一酸,差点又掉泪。

她站起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手还是抖,洒了些在桌上。

“我记得第一次任务失败,您罚我扫三天茅房。我说您公报私仇,您说我不知悔改。结果半夜我肚子疼,是您偷偷给我送药,还非说是顺路扔门口的。”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后来我发现,您把我训练图改了。不是按七宫老规矩来,而是顺着气流方向画的路线。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跑得越来越快,现在明白了——您早看出我能感知风向,只是不说破。”

墨书站在原地,听她说这些往事。他知道那些事,但从来没听她讲出来过。

“还有一次我发烧,您守了一夜。天亮了装没事人,说我吵得您睡不着。其实我看见了,您走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她转过身,看着床上的人。“您总这样。嘴上骂我猴子养的不懂规矩,背地里什么好处都给我留着。连我藏酒的地方都知道三个,比我自个儿记得都清楚。”

她走到床边,拿起那只滚落的酒葫芦,轻轻放回他手里。

“这次换不了了。”她说,“您赢了。”

墨书低头站着,手指掐着手心。他想说点什么,可一句话都说不出。

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床脚。香炉里的烟一圈圈往上飘。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住玄冥另一只没拿葫芦的手。已经冷透了,但她没松开。

“您说过,人死了就没了,别搞那些虚的。”她说,“所以我不烧纸,也不磕头。我就坐这儿,陪您一会儿。等明天太阳出来,我就让人准备棺材。”

她顿了顿,声音平静了些:“黑布裹身,酒壶随葬。别的不要。要是谁敢雕龙画凤摆排场,我就把他扔进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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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书点头:“我知道。他每次喝醉都哼《醉踏山河》,说那是他师父教的。”

“那就放这个曲子。”她说,“出殡那天,请几个会吹笛的,就在门口吹。不准哭,不准跪,不准念悼词。谁要是嚎一声,我就让他扫三个月茅房。”

墨书想笑,可脸刚动了一下又僵住了。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屋里很安静,只有香炉里偶尔传来轻微的爆裂声。

“您要是活着,肯定又要说我装深沉。”她睁开眼,看向窗外,“还得罚我抄《戒悲经》三百遍,说我不懂您幽默。”

她笑了笑,眼角还有泪痕。“可我现在不想抄。我就想告诉您一句——谢谢。”

墨书站在角落,听着这句话,肩膀微微颤了一下。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放在膝上,那只空着的手轻轻摩挲着胸口衣袋,隔着布料摸到那张纸条的边角。

月亮升到中天,照得窗棂影子横在地上。

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对墨书说:“他有没有留下别的东西?比如……话?”

墨书摇头:“没有。就是让我转告您那句。其他的,一句都没说。”

她点点头,不再问。

屋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了。

她站起来,走到床前,最后看了一眼玄冥的脸。

“师父。”她轻声说,“下次喝酒,换我请您。”

说完,她转身走向门口。

手碰到门框时,她停下。

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儿。

风吹进来,掀动她的衣角。

她抬起手,把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

那只手在耳边停了几秒。

然后放下。

她拉开门走出去。

身后,床上的玄冥仍握着酒葫芦,嘴角带着笑。

桌上的香炉里,一截香灰断了,轻轻落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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