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竹盯着墙上那张巡逻图，看了很久。
太阳彻底沉下去了，屋外风更大了些，吹得窗纸哗啦响。她没动桌上的茶，也没碰那块瓜子糖。刚才从门缝爬进来的发丝已经不见了，但门槛上的划痕还在，像有人用指甲抠出来的密码。
她站起身，把匕首插回腰鞘，换握九节鞭。玄冥说过，三更必须巡死角，尤其是井台那边。她不信什么巧合，那个用头发传信的人，一定和这张图有关。
推开门，夜气扑脸。
她贴着墙根走，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紫宸宫今晚太安静了，按理说该有四班轮值的守卫，可一路过来连个咳嗽声都没听见。炭盆没点，廊灯半明不灭，像是被人故意清过场。
第三个标记点在井台北侧，藏在梅树后面。她靠近时鼻子一动——土是湿的，翻动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指尖蹭了点泥，捻开，里面有细碎草根，不是自然腐烂的那种，是被人挖出来又埋回去的。
她蹲下身，正要再查，头顶瓦片传来极轻的一声响。
不是风。
她立刻压低身子，背靠树干。风灵果的气息突然跳了一下，脑中瞬间浮现出屋顶的气流走向——两个人，就在屋脊交接处，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说话声音被风顺着檐角引到井口，形成回音，外面根本听不清。
但她能。
她脱掉靴子，赤脚踩上墙根浮雕。凹槽刚好卡住脚趾，每一步都算准了落点。金手指自动标出瓦片松动的位置，她绕开那些容易发出响动的地方，一点一点往上挪。
爬到屋脊背面，她只露一只眼睛往外看。
月白锦袍，银线狸猫纹袖口，那人背对着她站在高处。对面坐着的女人穿着朱红长裙，手里转着一支护甲，正是丽嫔。
许嘉竹屏住呼吸，耳朵竖起来。
“玉牒的事，不能再拖。”裴无垢低声说，“十五夜西华门开启，狼王令必须交到我手上。”
丽嫔笑了一声：“你倒是心急。可冷宫枯井那地方阴得很，真能把人关住？”
“她出不来。”裴无垢语气很稳，“当年能把她扔进去一次，就能关她一辈子。”
许嘉竹手一抖，指甲差点刮到瓦片。
冷宫枯井？母后？
她咬住嘴唇，继续听。
“边防图我已经换了三次，七宫那边还蒙在鼓里。”裴无垢顿了顿，“倒是那个猴孩，越来越难缠。”
丽嫔抬眼：“哪个猴孩？”
“许嘉竹。”他轻笑，“七宫新来的暗卫，走路像野兽，打架像疯狗，偏偏命特别硬。”
丽嫔眯起眼：“就是陆昭华生的那个？”
“嗯。”裴无垢点头，“可惜被猴子养大，不懂规矩。不过……也挺有意思。”
许嘉竹听得火冒三丈，拳头捏得咔咔响。
你们聊够了吗？要不要顺便给我立个碑？
她正想着怎么录下这段话当证据，裴无垢忽然转头，目光直直射向她藏身的位置。
“姐姐，”他嘴角扬起，“又见面了。”
许嘉竹心头一跳。
暴露了？
她没动。
裴无垢却笑了，像是早就知道她在那儿。
下一秒，她翻身跃上屋脊，站定，手按九节鞭，冷冷看着两人。
“你们在密谋什么？”她问。
丽嫔慢慢站起来，上下打量她，眼神像刀子刮肉。
“她是谁？”她开口，声音不高。
裴无垢歪头一笑：“七宫的猴孩。”
丽嫔听完，居然笑了：“有趣。”
许嘉竹冷笑：“你们俩一个装病一个使毒，现在又凑一块儿演夫妻情深？也不怕闪了舌头。”
裴无垢摊手：“我哪有那么夸张，明明是你先闯进来的。”
“少扯。”她盯着他，“山火是你放的，坠崖是你算好的，连我背你七天都是你设计的吧？你现在跟我说‘巧遇’？”
裴无垢眨眨眼：“你猜？”
她气笑了。
这人真是欠揍到了极致。
她不再废话，九节鞭甩出，勾住飞檐铜铃，腾空而起。落地时不退反进，直扑井台方向——那是巡逻图上唯一没有监控的路线，也是她刚才记下的逃生路径。
脚刚落地，身后就传来声音。
“姐姐别走啊。”裴无垢的声音飘过来，“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她不理，继续往前。
井边泥土松软，她顺手折断一根指甲，混着血一起埋进土里。这样就算他们派人追踪气味，也会被误导。她现在不能死，也不能被抓，母后可能就在枯井里，她得活着把人救出来。
靠在西北角墙根，她喘了口气，面具下的虎牙咬住下唇。
这场局，从她接到第一个任务就开始了。裴无垢根本不是偶然出现，他是冲着她来的，从头到尾都在试探她的底细。
可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摸了摸腰间的九节鞭，鞭身冰凉。
屋顶上，裴无垢没追。
他弯腰捡起一块东西——是她面具边缘崩裂的一小片青铜兽纹。他拿在手里看了看，放进袖中玉囊，低声说：“姐姐，这才刚开始呢。”
丽嫔转身往寝殿走，路过红袖时抬手一挥。
“焚香。”
红袖低头应下，点燃香炉。
丽嫔走进内室，拿起弓箭，对着靶架连射三箭。画中许嘉竹的脸被钉穿，三支毒箭分别命中眉心、咽喉、心脏。
“小杂种，”她冷笑，“竟敢闯我紫宸。”
许嘉竹靠在墙角，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
她没动。
等那声音过去，她才慢慢起身，沿着原路返回值房。路上经过一处偏门，发现门闩是虚扣的，像是有人刚进出过。
她停下。
门内黑漆漆的，没人值守。
但她记得，半个时辰前这里明明有个守卫。
她伸手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里面桌上摆着一壶茶，杯子是热的，旁边还有半包瓜子，壳是新鲜的。
墨书最爱嗑瓜子。
她皱眉。
有人冒充他？
她正要进门查看，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姐姐这是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