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剑池遗迹,西北区域,一条被废弃冷却管道缠绕、弥漫着淡淡硫磺气息的昏暗甬道内。
俞悠独自一人,如同幽魂般悄无声息地行走着。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从进入遗迹开始,她就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队友的通讯频道里偶尔传来断断续续的交流声,却从未有人主动呼叫过她;甚至有一次,她远远看到了同公司的两名队员在某个岔路口汇合,她激动地叫喊着想要跑过去,可那两人只是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嘀咕了一句“奇怪,刚才好像感觉有人”,便匆匆离开了,完全没注意到近在咫尺、几乎要举起手打招呼的她。
敌对公司的人也曾从她藏身的石笋旁经过,最近的一次,对方甚至停下脚步,疑惑地抽了抽鼻子,自言自语:“怪了,怎么有股淡淡的……?是错觉吗?” 然后摇摇头走开了。
俞悠蜷缩在阴影里,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到对方走远,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麻木。她的存在感,低得连敌人都能无视。
她甚至怀疑,当初大虫公司老板在拟定参赛名单时,那长达半分钟的沉默,根本不是因为在权衡利弊,而是纯粹在绞尽脑汁回忆:“我是不是……把谁给忘了?”
就在这种近乎透明的孤独感中,俞悠漫无目的地前行着。突然,她打了个寒颤,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袭来,仿佛瞬间从温带步入了极地。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抬头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甬道拐角处的一片相对开阔地带,地面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似乎都因为低温而微微扭曲。而在那片冰寒区域的中心,站着一个小女孩。
那女孩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身高只到俞悠的胸口,穿着一身以素白为底、点缀着冰蓝色纹路的精致裙装,裙摆如同绽放的冰莲花瓣。她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长发如银丝般垂落,发梢泛着淡淡的蓝光。一张小脸精致得如同人偶,五官无可挑剔,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冰冷。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那件裙装的面料,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反射出一种类似蛇类鳞片的、细腻而冰冷的光泽。而她银发遮掩下的额头两侧,似乎……有两个不太明显的小小凸起。
这小萝莉通体散发着一股非人的、冰清玉洁又高高在上的气质。
然而,与这极致纯净美感形成恐怖对比的是她此刻正在做的事情,以及她身前的景象。
在小萝莉的脚边,躺着一具身穿不知名公司制服的男性尸体。尸体的胸口被破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边缘参差不齐,仿佛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撕裂。而小萝莉那只看似纤细白皙、不染尘埃的小手,此刻正缓缓从那个血洞中抽出。她的五指间,赫然抓着一团仍在微微抽搐、滴着粘稠血液的、暗红色的肉块。
小萝莉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跳动逐渐微弱的心脏,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然后随手像丢垃圾一样,将心脏扔在了一旁的霜地上。那颗心脏滚了两下,沾满了灰尘和冰晶,最终停止了跳动。
“嗬……嗬……” 那具被掏心的尸体喉咙里发出最后几声无意义的抽气声,瞳孔彻底涣散。
俞悠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般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僵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恐怖的一幕和那个如同冰雪死神般的小萝莉!
是洛洛!次龙公司苏挽雾的那条白蛟!她听其他队友提起过,但没想到人形竟是这般模样!而且如此……凶残!
似乎是感受到了注视,洛洛那冰蓝色的眼眸微微转动,毫无感情的视线扫过了僵硬的俞悠。
那一瞬间,俞悠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穿,灵魂都要被冻结了!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而,洛洛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她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或者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随后,洛洛便低下头,开始清理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迹,那些血液在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就凝结成了冰晶,簌簌落下。
“是幻觉……一定是太害怕产生幻觉了……” 俞悠在心中疯狂地自我安慰,试图说服自己刚才看到的血腥场景和那个小萝莉都是不真实的。她的存在感这么低,连活人都注意不到,这种恐怖的生物怎么可能看得见她?
就在这时——
“呜哇!洛洛!我的好崽子!妈妈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一个带着哭腔、略显浮夸的女声由远及近传来。只见穿着旗袍、发髻有些散乱的苏挽雾,踉踉跄跄地从另一条通道跑了过来,脸上挂着晶莹的(可能是硬挤出来的)泪珠,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她完全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和血腥,径直扑到洛洛身边,一把抱住了小萝莉纤细的腰肢,把脸埋在她冰冷的衣裙上蹭来蹭去,眼泪鼻涕乱糊上去。
“呜呜呜……吓死妈妈了!刚才那三个混蛋围攻我!要不是我家崽子及时赶到,妈妈就要被他们打死了啦!呜呜呜……” 苏挽雾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如果忽略她身上连个皮都没破的事实的话。
洛洛被苏挽雾抱着,冰雕般的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骇人的杀气却收敛了许多。她无奈地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伸出刚刚清理干净、依旧冰凉的小手,有些生硬地拍了拍苏挽雾的后背,用她那清冷稚嫩的嗓音,毫不留情地拆穿:
“少装。你皮都没破。”
苏挽雾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脸,哪里有一滴真眼泪?她撅着嘴,不满地嘟囔:“哎呀,配合一下嘛!氛围!氛围懂不懂!” 她松开洛洛,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才注意到地上的尸体,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哇!崽你真厉害!这么快就解决啦?”
然后,她像是才想起来问正事:“对了,刚才这边还有别人吗?”
洛洛闻言,微微歪了歪头,冰蓝色的眼眸再次转向了俞悠所在的方向,伸出纤细的手指,准确地指向了她!
“那里,不是有一个吗?”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如同惊雷般在俞悠的脑海中炸响!
俞悠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洛洛那根指向自己的、白皙的手指,大脑彻底宕机!
她……她指我了?
她看到我了?
她真的看到我了?!
这个强大、恐怖、非人的存在……她不仅看到了我……她还知道我的存在?!
一种远比恐惧更强烈、更原始、更汹涌的情感,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俞悠的心底喷涌而出!那是一种……被“看见”的震撼!一种被“确认”存在的、近乎战栗的狂喜!
在这个被全世界遗忘的角落,在这个连队友和敌人都将她视为无物的遗迹里,竟然有一个存在,如此清晰、如此肯定地指出了她的位置!仿佛在死寂的虚无中,突然投下了一束光,照亮了她这个几乎透明的灵魂!
这种“被看见”的感觉,让她几乎要哭出来!
然而,与俞悠内心翻江倒海般的震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挽雾的反应。
苏挽雾顺着洛洛指的方向,眯起眼睛,盯着俞悠所在的位置,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了足足有十几秒钟!她的脸上先是充满了巨大的疑惑,仿佛在努力分辨那里到底有什么。然后,她的表情逐渐从疑惑变成了恍然,又从恍然变成了惊奇,最后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指着俞悠尖叫出声:
“哇啊啊啊!真的哎!这里真的有个人!我刚才完全没注意到!天呐!你是怎么做到的?!存在感居然能低到这种地步?!这也太神奇了吧!简直是隐身术啊!”
尖叫过后,苏挽雾的眼神突然又变得亮晶晶的,她凑近了几步,无视了俞悠那惨白如纸、写满惊恐的脸,像观察什么稀有动物一样围着俞悠转了一圈,托着下巴,啧啧称奇:
“不过……仔细看看,长得还挺可爱的嘛!这小脸白的,这小眼神吓的……”
苏挽雾这前言不搭后语、跳脱无比的言行,以及那双闪烁着不明意味光芒的眼睛,瞬间将俞悠从“被看见”的震撼中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可爱?我见犹怜?
结合刚才洛洛掏心的血腥场面,以及苏挽雾那看似天真无邪实则喜怒无常的性格……俞悠的生存本能发出了最高警报!
这个女人想干什么?!她会不会觉得“可爱”就想让洛洛把我抓回去当宠物?!或者更糟?!
“啊!!!”
极度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俞悠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再也顾不上什么“被看见”的感动,转身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连滚带爬地朝着来时的黑暗甬道亡命狂奔!她甚至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看到洛洛那冰冷的身影已经追到了身后!
“诶?别跑啊!小可爱!姐姐请你吃糖啊!” 苏挽雾在后面挥着手,语气带着几分遗憾和戏谑。
洛洛看着俞悠消失的方向,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她拉了拉苏挽雾的衣角,清冷地道:“妈妈,无聊。走了。”
说完,她便拉着洛洛,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蹦蹦跳跳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只留下原地几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寒意和血腥味。
而疯狂逃窜的俞悠,直到确认身后没有任何追赶的动静,才敢停下来,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裂开。恐惧之余,洛洛指向她时的那一幕,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个冰雪般的小萝莉……是第一个,如此清晰地“看见”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