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呓语，并非通过耳朵传入。
它像一根烧红的、无形的铁针，带着无法言喻的恶意，径直刺入在场每一个生灵的脑海深处，狠狠一搅。
“……饿……”
上郡关城头，赵彻的动作猛然一僵。
他手中的秦剑，剑锋距离黑煞老祖的咽喉，仅差毫厘。
可就在这一瞬，他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被一只冰冷滑腻的手攥住了。无数混乱、疯狂、饥饿的念头，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他的意识之海。
嗡。
他胸口的皮肤下，暗金色的国运烈焰本能地一颤，瞬间暴涨，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将那股精神污染暂时隔绝在外。
赵彻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后背却已被冷汗浸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秦剑抵住命脉的黑煞老祖，非但没有半分将死的恐惧，反而爆发出一阵癫狂至极的笑声。
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源于一种病态的、得偿所愿的亢奋。
“来了……祂终于来了！”
黑煞老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狂热，仰望着那片不知何时已化为血色的天穹。天空粘稠得像正在缓慢流淌的巨大伤口，将整个玄黄界都拖入了一个濒死生物的体内。
他残破的身躯里，竟爆发出不相称的巨力，脖颈主动朝着剑锋迎去。
赵彻手腕一沉，剑锋向下压入半分，冰冷的金属触感让黑煞老祖的笑声戛然而止，化为剧烈的喘息。
“那是什么？”
赵彻开口，在国运加持下，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镇压神魂的威严，强行驱散着脑中不断滋生的杂念。
“东西？”
黑煞老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笑，他看着赵彻，眼神里混杂着怜悯与嘲弄，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被新时代淘汰的古董。
“你以为，本座追求的，是那种蠢笨的、被封印在某个角落里的血肉邪神吗？”
“不，不，不。”
他疯狂地摇头，像一个急于向世人展示自己惊天发现的疯子科学家。
“血魔罗大人，祂不是血肉，祂是思想！祂是认知！祂是一种全新的道！”
“祂的苏醒，不需要祭品，只需要一个念头。祂的降临，不需要破开封印，只需要……被足够多的人‘知道’！”
信息污染。
认知模因。
这些来自地球历史中，只存在于科幻概念里的可怕词汇，在赵彻脑中轰然炸响。
这不是能量层面的敌人。
这是一个……会感染思想的病毒。
“而你们……”黑煞老祖的目光扫过整个血流成河的峡谷，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你们这场盛大的杀戮，你们的恐惧，你们的绝望，就是唤醒祂的最好钟声！”
“将军！战场出现异状！”
通讯器里传来王离急促的呼叫，他一贯的戏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惊疑，“我的弟兄们……他们……他们疯了！”
赵彻立刻将一部分视野切换到峡谷战场。
眼前的画面，让他遍体生寒。
那些侥幸存活，身受重伤的万魔窟弟子，正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一名断臂的魔修，伤口处没有流血，反而蠕动着长出了数十只布满血丝的眼球，那些眼球疯狂转动，死死盯着他身边的同伴。
另一名被炮弹掀飞半边身体的魔修，血肉模糊的躯体上，皮肤如同蜡油般融化，重组成一张张哭泣的、扭曲的人脸。
他们疯了。
他们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身边一切活着的东西，用牙齿，用指甲，用一切能用的部位，进行着最原始的撕咬与啃食。
峡谷，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从一个高效的屠宰场，变成了一个充斥着血腥、畸变与疯狂的混沌地狱。
更可怕的是，仙秦锐士中也出现了感染者。
赵彻的战术目镜里，一个原本代表友军的绿色光点，突然剧烈闪烁，然后“滋”的一声，变成了刺目的血红色。
“报告！‘天眼’系统画面被篡改！出现大量无法解析的污染数据！”
“我们的无人机，三架失控，开始互相攻击！”
“指挥塔楼……沙盘数据在被篡改！代表敌军的红点正在……自我复制！”
指挥塔楼内，陈岩和一众参谋的声音此起彼伏，带着无法抑制的慌乱。
仙秦军团赖以生存的信息化指挥体系，正在被一种看不见的“病毒”，从内部快速侵蚀。
“这就是……新世界……”
黑煞老祖迷恋地看着这一切，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场席卷天地的疯狂。
“万物归一，众生成我！这才是真正的永生！”
他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赵彻，眼神中透出极致的贪婪。
“而你！你身上这股讨厌的、顽固的‘秩序’气息！是祂最美味的食物！”
话音未落。
黑煞老祖主动将自己的脖颈，狠狠迎向了赵彻的剑锋。
噗嗤。
秦剑轻易地洞穿了他的喉咙。
没有鲜血喷出。
黑煞老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他所有的精气神，他元婴巅峰的修为，他疯狂扭曲的意志，都在瞬间被抽走。
一道最精纯的血光冲天而起，融入了那片血色的天幕。
紧接着。
那片粘稠的血色天幕，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猛地向下塌陷。
无穷无尽的血光，裹挟着那股污染一切的邪异意志，尽数灌入黑煞老祖那具干瘪的尸身之中。
令人牙酸的骨骼重组声，与湿滑的血肉增生声交织在一起。
那具尸体，在地上疯狂地抽搐，膨胀。
它不再是黑煞老祖。
它变成了一个高达三丈，通体覆盖着流淌的血肉与破碎骨片，背后长着数十条扭曲触手，头部则是一颗由无数哀嚎的嘴巴和疯狂转动的眼球组成的球状集合体。
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
血魔罗的第一个，也是最强大的“终端”，诞生了。
就在怪物成型的瞬间，赵彻脑中那道由国运构筑的防线，轰然破碎。
无数的呓语，无数的哀嚎，无数饥饿的念头，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被篡改，自己的思想正在被同化，握剑的手甚至都开始微微颤抖，想要去触摸那团代表着“真理”的血肉。
就在赵彻的意识即将沉沦的刹那。
他胸口的龙纹铜符，滚烫得几乎要烙穿他的胸膛。
一道浩瀚、威严、霸道无匹的意志，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撕裂了他脑中的混沌。
那意志不带任何情绪，却蕴含着焚尽八荒，囊括四海的绝对统治力。
【赵彻。
嬴政的声音，直接在赵彻的灵魂深处响起。
【此物，非妖，非魔。
【是一种‘法’，一种扭曲天地规则的‘道’。
始皇帝的认知，远超这个时代的局限。他通过赵彻的感官，瞬间洞悉了血魔罗的本质。
他的意志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灼热与占有欲。
【朕的疆域，不容许有第二种‘法’。
【朕的子民，不容许信奉第二种‘道’。
【捕获它的核心，解析它的构成。
始皇帝的意志停顿了一瞬，似乎在审视着那头新生的怪物，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了最终的敕令。
【然后，将它编入仙秦序列，命名为……大秦第七军团。
话音落下，始皇帝的意志化作一条咆哮的暗金祖龙，瞬间将侵入赵彻脑海的血色污染吞噬殆尽。
赵彻猛然抬头，眼神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与锐利。
与此同时，那头血肉怪物也“看”向了他。
它那颗由无数眼球组成的头颅，所有的瞳孔，在同一时间，全都聚焦在了赵彻身上。
它感受到了。
在那个人类身上，有一股与自己本质完全相悖的，充满了“统一”、“秩序”、“征服”的霸道意志。
那是病毒的天敌。
是癌细胞的克星。
“吼——！”
怪物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咆哮。
这咆哮化作一道毁灭性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垮了上郡关所有的扩音法阵。指挥塔楼内，巨大的三维沙盘“滋啦”一声，爆出一团电火花，彻底熄灭。所有亮着的屏幕，齐齐暗了下去。
仙秦军团，在这一刻，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下一秒。
那头血肉怪物，无视了身边正在围拢过来的青铜巨人与仙秦锐士。
它的数十条触手猛地扎入大地，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根本无法被捕捉的血色残影，撕裂空气，带着污染一切的疯狂与恶意，直扑城头那道唯一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身影。
它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赵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