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未散。
黑风峡谷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那是烤焦的狼肉脂肪、高浓度硫磺以及某种陈年腐尸被炸碎后散发出的恶臭。
黑莲巡查使悬浮在半空。他没有笑。那张原本总是带着高高在上神情的脸，此刻僵硬得像是一块风干的腊肉。
他死死盯着下方。
那群凡人。那群穿着简陋皮甲、身上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的凡人。他们手里拿着那些黑乎乎的铁管子，正有条不紊地进行装填。
刚才那一轮齐射，炸碎的不止是他的三千魔狼军。还有他身为金丹修士那坚不可摧的傲慢。
没有灵力波动。
纯粹的物理毁灭。
怎么可能。
凡铁怎么可能破开妖兽的护体煞气。
黑莲巡查使的目光贪婪地锁定了赵彻手中的秦剑，又扫过那些还在冒着青烟的弩机。
好东西。
这绝对是某种失传的上古机关术。这些东西带回万魔窟，献给老祖……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的震惊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要把猎物连皮带骨吞下去的贪婪。
“好。很好。”
黑莲巡查使的声音不再尖锐。他的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口浓痰，声音阴沉粘稠。
“本座纵横南赡部洲六十载。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把机关术玩到这种地步的凡人。”
他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掌心之中。那朵黑色的莲花印记开始疯狂旋转。猩红的血丝从皮肤下渗出，顺着指尖滴落，在空气中滋滋作响。
“你们手里的铁疙瘩。本座要了。”
“至于你们的人。”
他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那笑容牵动了脸上干枯的皮肉，显得格外狰狞。
“正好。本座的百目鬼卒饿了很久。你们这些血气方刚的武夫，是它们最喜欢的零食。”
嗡。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像是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拉扯着每一寸空间。
黑莲巡查使身后的血云剧烈翻滚。那云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想要钻出来。
噗。噗。噗。
五百道半透明的虚影从云层中剥离。
它们没有四肢。只有一个硕大得不成比例的头颅。那头颅上密密麻麻长满了上百只眼睛。每一只眼睛里都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绿光芒。
百目鬼卒。
万魔窟的招牌手段。专攻神魂。无视物理防御。
所有的眼睛同时睁开。
五万道幽绿的光线交织成一张精神力的大网。这张网无视了物理距离，直接笼罩了整个仙秦阵地。
“啊……”
前排几名意志稍弱的弟子抱头惨叫。手中的兵器当啷落地。
他们的瞳孔瞬间涣散。眼白上布满了血丝。显然是陷入了最深层的恐惧幻觉。有人开始抓挠自己的脸皮，指甲深深陷入肉里，抠出一道道血痕。
“精神攻击。”
赵彻站在队伍最前方。他冷眼看着那些扭曲的鬼影。
那些光线照在他身上，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就像是有无数只湿滑的软体动物在皮肤上爬行。
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伸手按住了胸口的龙纹铜符。掌心下的金属滚烫，那是大秦国运在沸腾的温度。
“陛下。”
赵彻在心中默念。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汇报今天的天气。
“对面想跟我们比意志。”
大秦。咸阳宫。
巨大的水银地图前。嬴政负手而立。
他看着画面中那些令人作呕的百目鬼卒。帝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就像是看到了一群在御膳房乱飞的苍蝇。
比意志。
这群修仙者，怕是不知道什么叫老秦人。
大秦锐士。闻战则喜。
当年灭六国。哪一场仗不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哪一个锐士不是在死人堆里睡过觉的。
区区鬼魅。也配谈意志。
“传令。”
嬴政挥袖。动作随意。声音平淡。
“让太乐署。敲鼓。”
“给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听听什么叫秦风。”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开。
那不是凡间的鼓声。
那是用东海夔牛皮蒙在大秦国运之上。由一百名力士同时擂响的战鼓。
这一声鼓响。直接震碎了空气中的阴霾。
咚。
第二声。
原本抱头惨叫的弟子们停止了挣扎。
他们茫然地抬起头。眼中的恐惧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燥热。
血液在燃烧。心脏在狂跳。
咚。咚。咚。
鼓声如雷。越来越急。越来越密。
那是千军万马在整备。是百万锐士在拔剑。是黑色旌旗遮蔽了天空。
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瞬间冲垮了百目鬼卒制造的阴森幻境。
什么厉鬼。什么恐惧。
在大秦的军阵面前。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
只要鼓声还在。他们就是不死的锐士。
“风。风。大风。”
陈岩红着眼睛。脖子上青筋暴起。他举起手中的重弩。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
紧接着。
三百名弟子齐声怒吼。
“大风。”
声浪如实质般的冲击波。狠狠撞向半空中的鬼影。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只百目鬼卒。竟然被这股纯粹的阳刚血气直接震爆。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
“这不可能。”
黑莲巡查使眼角崩裂。鲜血流进眼睛里。世界变得一片血红。
凡人的意志。怎么可能凝聚成实质。
这不科学。这更不修仙。
他从未见过这种力量。这根本不是什么法术。这是一种信念。一种能够改写现实的信念。
“没什么不可能的。”
赵彻拔出秦剑。剑锋指天。
他的瞳孔中。暗金色的火焰彻底点燃。那是嬴政赐予的权柄。是调动大秦国运的钥匙。
“兵家神通。军魂。聚。”
轰。
三百名弟子头顶的血气冲天而起。
在战鼓声的加持下。这股血气并没有消散。而是在半空中疯狂扭曲。凝聚。
一头通体漆黑。高达百丈的巨兽虚影缓缓成型。
那不是狼。也不是虎。
那是一头披着重甲。翎羽如铁。獠牙如刀的玄鸟。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但如今。它已被秦律驯化。成为了大秦的战争图腾。
戾。
玄鸟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长鸣。
它双翼一振。裹挟着毁天灭地的煞气。如同一架满载弹药的俯冲轰炸机。狠狠撞入了百目鬼卒的阵列。
这是一场屠杀。
精神层面的单方面屠杀。
百目鬼卒引以为傲的精神污染。在玄鸟那霸道绝伦的国运煞气面前。就像是遇到了烈日的残雪。
仅仅一个照面。
五百鬼卒。灰飞烟灭。
噗。
本命神通被破。黑莲巡查使狂喷一口鲜血。身下的黑色莲台都裂开了几道缝隙。
他怕了。
彻彻底底的怕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凡人军队。这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怪物。
那个年轻人身后的虚影。让他这个金丹修士都感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那是天敌的气息。
“走。”
黑莲巡查使当机立断。甚至顾不上收回受损的法宝。
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团精血。整个人化作一道血色长虹。向着天边疯狂逃窜。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回到万魔窟。集结长老团。一定要把这群怪胎碎尸万段。
“想走。”
赵彻看着那道远去的血光。缓缓归剑入鞘。
他没有追。
因为不需要。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造型古朴、通体由青铜铸造的虎符。
虎符表面有些粗糙。带着岁月的斑驳。
这是临行前。蒙恬将军借给他的。
哪怕只是一道投影。也足够了。
赵彻举起虎符。对着那道血光。轻轻一握。
“大秦律。”
他的声音不大。却通过龙纹铜符的增幅。在大道法则的层面上轰然炸响。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钉子。钉在虚空之中。
“未持通关文牒者。擅闯国境。”
“杀无赦。”
嗡。
苍穹之上。
云层突然裂开。
一只遮天蔽日的青铜巨手。带着古老、沧桑、不可一世的帝王意志。从虚空中探出。
那只手掌上。每一条掌纹都是一道森严的律法。每一根手指都代表着一种刑罚。
它无视了空间。
无视了距离。
更无视了所谓的金丹遁速。
就像是拍死一只苍蝇。
啪。
正在飞遁的黑莲巡查使。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整个人连同他的金丹。直接被那只青铜巨手捏爆。
血雨腥风。
漫天洒落。
那只巨手并未立刻消散。而是在空中虚握了一下。似乎是在确认目标的死亡。然后才缓缓缩回云层之中。
天地间恢复了死寂。
赵彻收起虎符。任由那腥臭的血雨落在脸上。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群已经彻底呆滞、甚至想要顶礼膜拜的弟子。
嘴角上扬。
那是一个属于胜利者。属于掠夺者。属于大秦军人的狞笑。
“看清楚了吗。”
赵彻指着那团还在坠落的肉泥。
“在大秦的射程之内。”
“我们。就是真理。”
陈岩吞了一口口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自家大人。眼神中除了崇拜。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的敬畏。
这就是大秦吗。
这就是凡人的力量吗。
“别发愣。”
赵彻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他身上的威压迅速收敛。变回了那个精打细算的黑水宗监工。
“干活。”
赵彻指着满地的狼尸。还有那个金丹修士坠落的地方。
“妖丹。皮毛。骨头。还有那个黑莲使者的储物袋。”
“所有能换钱的。能炼器的。统统打包。”
“动作快点。”
赵彻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原本的血云虽然散去。但他能感觉到。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阴冷的视线。正在从遥远的北方投射过来。
那是万魔窟的总部。
刚才那一击。动静太大了。
虽然爽。但也彻底暴露了坐标。
“大人。”
陈岩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手里捧着一个沾血的储物袋。脸上笑得像朵菊花。
“发了。这回真发了。这储物袋里光是中品灵石就有上千块。还有一张地图。”
“地图。”
赵彻接过储物袋。神识探入。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那是一张万魔窟的资源分布图。上面标注了一个叫做“血煞矿脉”的地方。距离这里只有三百里。
“陛下。”
赵彻按住胸口，嘴角露出疯狂的笑意。
“咱们的兵工厂。”
“好像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