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赵彻背靠着冰冷的石门,身体的痉挛终于缓缓平息。
他没有动。
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涌上心头。
取而代之的,是那片粘稠血池与森森白骨带来的寒意。
那寒意不是从皮肤渗入,而是从他的骨头缝里,一寸寸长出来的。
那不是一个修士在练功。
那是一头怪物,在用无数生灵的血肉,为自己搭建一个通往不朽的巢穴。
而他,赵彻,就是被选中的,最后一道最肥美的“主菜”。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那枚【蟠龙金印】的温度正在飞速下降,之前【锐士战魂】敕封带来的磅礴煞气,已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片被榨干后的空虚与刺痛。
神魂像是被撕开了一道看不见的口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朕,看到了。
嬴政的意志降临,不带半分情绪,却让整个神魂链接的空间瞬间凝滞。
那股滔天的怒火,已经被这位千古一帝完美地内敛,化作了比死亡本身更加绝对的杀机。
赵彻没有回应,只是任由那段恐怖的记忆,在链接中反复流淌。
麒麟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斯、公输仇、徐福,大秦帝国最顶尖的三颗大脑,此刻也陷入了沉默。
他们“看”到了赵彻所看到的一切。
那座活的祭坛,那翻滚的血池,那正在被孕育的、由纯粹恶意与能量构成的“金丹邪影”。
片刻之后,李斯那冰冷如铁的意念,率先划破了沉寂。
【陛下,臣有一断。
【讲。
【此法,名为长生,实为自囚。
李斯没有去分析那些邪恶的细节,他一针见血,直指核心。
【血蝠长老,并非在求‘超脱’,而是在为自己打造一具更坚固的‘囚笼’。此‘金丹邪影’,看似强大,却被那方血池死死禁锢。邪胎离池,则枯。血池被毁,则胎死。
他的分析,不带任何修仙者的玄奥,只有最纯粹、最冰冷的逻辑。
【此獠看似走上捷径,实则已自断后路。正道金丹,圆融无漏,可神游万里。而此邪胎,不过一强大之守尸鬼罢了!
守尸鬼!
这个形容,让赵彻心中一震。
的确,那团邪影虽然恐怖,却始终悬浮于血池之上,未曾移动分毫。
【善。】嬴政的意志中透出一丝赞许,【继续。
【臣以为,破此邪术,有三策。】李斯的思路清晰得令人发指。
【下策,毁其‘子’。即仙使方才所见,那七名药材。除去他们,可延缓邪胎成型,但于大局无补,且会打草惊蛇。
【中策,污其‘池’。若能投入至阳至刚之物,或是我大秦克制阴邪的‘破煞符’,必能重创血池。但此举动静太大,仙使危矣。
赵彻的心沉了下去。李斯说的没错,他离得太近了,一旦动手,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上策为何?】嬴政发问。
【上策,斩其‘根’!
李斯的意念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此邪胎,是血蝠长老的新生之躯。其旧身与邪胎之间,必有一道最核心、最隐秘的神魂联系。这道联系,便是他的‘根’!也是他最脆弱的命门!
【在他神魂离体,尚未完全与邪胎融合的那一瞬,其旧身,不过一具空壳!其新魂,不过一无根浮萍!
【那一瞬,便是他的死期!
【而这根命脉……我们已经找到了。
李斯的意含,陡然转向赵彻。
【仙使,便是你体内的那枚‘血种’!
赵彻全身一震,神魂深处传来一阵恶寒。
【《化血真经》的核心,是‘母’与‘子’的掠夺关系。
【他通过血种掠夺‘子’,来喂养‘金丹邪影’。
【但也正因如此,每一枚血种,都是一道连接他与邪胎的桥梁!
【他能通过血种收割你。
李斯顿了顿,一个无比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神魂链接中轰然成型。
【我们,也能通过血种,反向污染他!
此时,一直沉默的方士首领徐福,终于开口了。他的意念带着一丝发现真理的颤抖与狂热。
【陛下,李廷尉所言极是!此等邪法,以污秽血煞为基,最惧两物!
【一为天地正气,煌煌天威,如雷霆、烈日!
【二为……人间烟火,万民愿力!
【国运,便属后者!国运乃一国之万民意志所聚,是秩序,是守护,是生生不息的人道洪流!与此獠的灭绝生机之道,根本对立!
【若能将一丝精纯国运,通过仙使的‘血种’为媒介,精准注入其神魂联系的核心……】
徐福没有再说下去,但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那将是,以煌煌天朝之威,碾碎一隅魔窟的降维打击!
嬴政的意志,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再次响起。
【此计,可行。
【但,时机。
他只说了两个字,却点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回陛下。】李斯接过了话头,【最好的时机,便是他召见仙使,欲行‘收割’之时。
【届时,他会主动催动血种,与仙使建立最深度的链接。那也是他戒心最低,神魂联系最活跃的时刻。
【但,这还不够。
李斯的计划,显然更加周密。
【我们还需要一把‘刀’,一把能在他被国运侵染,心神大乱的瞬间,斩断邪胎与血池联系的‘刀’!
【公输仇。】嬴政的意志转向了机关大师。
【臣在!】公输仇的意念中,充满了工匠的自信与兴奋。
【臣已根据仙使传回的祭坛符文,逆向推演出一种微型机关。此物无名,暂称【破阵锥】。
【此锥只有拇指大小,无需灵力催动。只需将其投入血池,其内部结构便会自行崩解,释放出一种特制的‘墨家非攻液’,此液专克符文灵光,能瞬间造成祭坛核心区域的能量紊乱!
【只要一瞬间的紊乱,就足以切断邪胎的‘补给’!
一个完整而致命的闭环,形成了。
赵彻在石窟内,听着这群大秦的顶尖智囊,在短短时间内,就为一尊金丹级的恐怖存在,量身定做了一套必杀之局。
他,赵彻,是钥匙。
是承载【国运侵染】的活祭品。
公输仇的【破阵锥】,是刀。
而挥刀的人,是嬴政。
【赵彻。
嬴政的意志,最后落定在他身上,威严如山。
【三日之内,朕会让公输仇将三枚【破阵锥】传送于你。
【你的任务,是在血蝠长老召见你时,将【国运侵染】与【破阵锥】,同时发动。
【朕,要他神魂与肉身,在同一时刻,灰飞烟灭!
咚。
就在此时,一声轻响,突兀地从石门外传来。
咚。
咚。
那不是脚步声。
那更像是一根枯瘦的木杖,在不急不缓地,敲击着地面,也敲击在赵彻的心脏上。
来人停在了他的石门之外。
一个干涩、阴冷的言语,穿透了厚重的石门,直接灌入他的耳中。
“赵彻,出来。”
“随本座,去丹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