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厅堂论(1 / 1)

何恩明眼中灼灼的光华尚未平息,那是对明主得遇的欣喜,也是对疫病可解的如释重负。

秦天脸上亦是舒展的笑意,得此大才,如久旱逢甘霖。

两人间的气氛,已从最初的试探、震惊、剖白,转为一种深沉的、志同道合的契合。

“疫病之事,既有解法,便可从容布置。”

秦天亲自为两人续上热茶,神色轻松许多。

“然天下大势,纷乱如麻,秦天困守北地,虽有两州根基,常感眼界受阻,难窥全局。今日得遇启明,正欲请教——以先生之见,当今天下,谁可称雄主?”

何恩明闻言,嘴角微扬。他知道,这是主公给他展示才学的机会,也是君臣之间正式论策的开场。

他并无羽扇可执,只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腰背挺直,目光清明,那从容自信的气度,便胜过万千仪态。

“主公既然垂问,恩明便僭越,妄论天下。”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洞察世事的冷静。

“时值去岁夏秋,春税方毕,黎民已疲。朝廷朽烂,官吏如豺狼,豪强似虎豹,层层盘剥,民不聊生。外有北胡鹰视狼顾,南蛮蠢蠢欲动,而中原腹地,先帝骤然驾崩,二子夺嫡,兄弟阋墙,彻底撕碎了最后一点体面。”

他略一停顿,似在梳理脉络:

“四皇子虽暂据大义名分,然二皇子败而不亡,引兵入益州,割据一方。去岁秋,二子会战虎牢关,竟同归于尽,龙旗坠地,自此,天下再无共主,群雄并起,如雨后林笋,密密麻麻,遍布九州。”

“凉州有班童,割据自守,然内忧外患,疲于奔命;豫州有曹猛、寻文极,各拥数郡,厮杀不休;扬州百越首领扶摇氏,据江而望,野心不小;交州刘氏,经营百年,根基深厚却困于南疆;荆州马波,整合迅猛,然四战之地,强敌环伺;益州随和,狂悖狠辣,以力吞并,根基未稳;至于徐州王氏……”

何恩明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坐看风云四百年,树大根深,此番乱世,恐非旁观者。”

他目光转向秦天,语速加快,分析如刀:

“然则,诸侯虽众,真有鲸吞四海、问鼎天下之志与能者,寥寥无几。徐州王氏,底蕴过深,反成桎梏。前朝六百年李氏何以亡?世家尾大不掉耳。”

“王氏深谙此理,故其策略,非亲自下场,而是广撒棋子,资助多方——凉州张赞、豫州寻文极、益州随和,背后皆有王氏支脉影子。待群雄厮杀至筋疲力尽,王氏再以雷霆之势收拾残局,或可一举囊括数州。此乃阳谋,然变数太多,各州诸侯,岂会甘为傀儡?”

“益州随和,借徐州之力骤得起势,然其人性情无常,残暴寡恩,屠戮立威,只信‘兵强马壮者为天子’,视民心如草芥。此等人物,可逞凶一时,难安天下久长,根基犹如沙上之塔。”

“荆州马波,确有人主之姿,整合迅速,兵精粮足。然其地处中枢,东有扬州争夺江夏,水军被拖在长江;西有益州随和虎视眈眈;南有交州刘氏未必甘愿雌伏。四战之地,欲破局而出,难矣。”

“交州刘氏,族大人众,割据一方足矣。然交州贫瘠,盐铁匮乏,兼有南蛮牵制,北出无力,争鼎中原,先天不足。”

他一番点评,如快刀斩乱麻,将天下诸侯优劣剖解得清清楚楚。

最后,他目光灼灼地定格在秦天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以恩明观之,天下所谓英雄,或暴戾失仁,或短视少谋,或困于地势,或受制于人。能当‘雄主’二字者,必具吞天吐地之志,亦怀抚民安邦之仁;能挥剑拓土开疆,亦能垂衣治世安民;知人善任而不疑,杀伐果决而不嗜。纵观四海——”

他起身,对着秦天,长揖到底:

“唯明公一人而已!”

此言并非纯粹奉承。何恩明亲眼所见:秦天治下,赋税仅取八分,灾年以工代赈,律法之前无分贵贱,豪强犯法亦斩之,吏治力求清明。

此乃“仁政”。

而其强军之策,更是迥异天下:守城郡兵月俸一两,驻扎常军月俸二两,远征精锐月俸三两!且俸禄之外,伙食皆有定例,从无克扣。

如此厚养,士卒焉能不效死?当初原坡城下,折损过半而军心不溃,死战不退,根源便在于此。

此乃“雄略”。

仁政以安民,雄略以强兵,二者兼备,方是真正的争霸之基。

秦天面上含笑,心中确实畅快。

有文化的夸人,听着就是舒坦。他虚扶何恩明:

“启明兄此言,过誉了。我不过觉得,百姓若不安居,养再多的强军也无用;君若不强,又如何庇护得了治下子民?听兄一番剖析,看来我之劲敌,首在荆州马波、益州随和,其次便是那隐于幕后的徐州王氏与稳守南疆的交州刘氏了?”

何恩明眼中讶色一闪而过。他这位新主,竟能瞬间把握住对手的层次与先后,这份战略直觉,非同一般。

“主公英明,所见正是关键。”何恩明重新落座,神色转为肃然,“恩明新投,未立寸功。今日便为主公献上一计、一策,权作进见之礼。”

“计为‘民心之计’,策为‘南出之策’。”

他目光锐利:

“曹猛阴毒,以‘紫热毒’乱青州、豫州,其心可诛。然此事目前尚属猜测,缺乏铁证。当务之急,是将其恶行公之于天下!主公可广派细作,在豫州、乃至各州散播消息,详述曹贼如何为练私兵荼毒青州彝民,如何为乱豫州而投毒盐货,致使数万百姓染病,生不如死。务必将‘曹猛’与‘绝户毒计’牢牢绑在一起!”

“曹猛挟伪帝之子,本占一丝正统名分。然此毒计一出,其‘仁义’面具彻底撕碎,所谓‘正统’亦成笑柄。天下士民闻之,必深恶痛绝。届时,他不仅失去大义,更将成众矢之的。此计若成,曹猛在豫州民心尽失,士族离心,其势自衰。”

秦天听得连连点头。杀人诛心,攻敌攻心,此计狠辣,却正对曹猛命门。

“至于‘南出之策’,”何恩明手指蘸了茶水,在案几上勾勒起来。

“眼下青州五郡,主公已得其三。曹猛所据南部两郡,仅留千余兵马,看似空虚,然我军新创,粮草兵员亟待补充,秋收在即,不宜妄动。当以稳守三郡、消化吸收、募兵强军为主。”

“南出之机,在豫州。”他画出豫州轮廓。

“恩明可返回颍川,说服族中宿老,为主公提供一批粮草军资,以解燃眉之急。同时,颍川郡南邻戈阳郡,此郡乃曹猛以兵威强取,本地士族心怀怨愤,可暗中联络,以为内应。”

“待时机成熟,主公可遣一员上将,借道颍川,突袭戈阳。戈阳一下,西可威胁汝阴郡寻文极,然此时非但与寻文极为敌之时。主公当同时遣使,西联益州随和、南结荆州马波,共约伐曹!”

他手指重重一点谯郡:

“马波出兵,不必强攻,只需做出威逼曹猛所控‘京都两郡’之势,牵制其部分兵力。随和则与汝阴郡寻文极合兵,猛攻曹猛起家之根基——谯郡!此郡乃曹氏宗族产业所在,曹猛绝不敢弃,必调主力回防。”

“届时,”何恩明手指划向汝南郡,

“主公大军自戈阳南下,直插汝南郡北境!随和、寻文极联军则攻汝南南部。南北夹击,曹猛首尾难顾!只要速克汝南数县,切断其粮源,曹贼必溃!不出一年,曹猛可灭!”

“曹猛一灭,豫州格局骤变。主公可顺势降服或攻取陈郡,再与寻文极交涉汝阴郡之事。届时,豫州大部,将入主公囊中!”

他抬起头,眼中光华熠熠:

“豫州一定,青州南部两郡传檄可定。西顾凉州,班童困守,敦煌张赞新败,取之不难。如此,主公坐拥冀、青、豫三州之地,凉州亦在掌中。根基之厚,天下何人能及?”

“届时,徐州王氏再想插手,已迟了三步!交州刘氏,困于南疆,更不足虑。天下大势,已在主公掌中翻覆!”

他最后郑重道:“然此一切根基,在于主公‘仁政强军’之策不可动摇。仁政聚民心,强军慑四方。此乃主公区别于天下诸侯、成就霸业之根本,万不可失!”

一番洋洋洒洒,将未来一年乃至数年的战略蓝图勾勒得清晰无比。从破曹、取豫、定青、图凉,到最终的三州根基,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既利用了曹猛失德的弱点,又借力打力,联合其他势力,更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

秦天听罢,心中波澜起伏。

先前他一抒心中志向,令何恩明热血沸腾,纳头便拜。

此刻这番庙堂算计、天下棋局,更是说到了他心坎深处!

自家军师将军张明圣长于军略民政,然于此等纵横捭阖、借势造势的大战略,确有不逮。

何恩明寥寥数语,竟让他有种“一年定三州,三年平天下”亦非难事的豪情与信心!

他看着眼前青衫磊落、侃侃而谈的何恩明,只觉得对方手中缺了一把羽扇。

若是羽扇轻摇,谈笑间指点江山,那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气度,恐怕更要让人心折。

“好!好一个‘民心之计’,好一个‘南出之策’!”秦天抚掌大笑,眼中尽是激赏。

“得启明,如高祖得子房,光武遇邓禹!此策,便依先生所言!细节之处,你我稍后再细细推敲。今日厅堂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更胜练十万兵!”

他起身,举起茶盏:“以茶代酒,敬先生!愿你我同心,早日还天下一个太平!”

何恩明亦举盏,两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茶盏轻碰,清音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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