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杳早早与两个孩子说好,今日带他们骑马打猎,一家四口换上早早准备好的骑装。
君子六艺,宋知杳自然很会。
但临出门前,宋知杳还是看向陆衍之,道:“你带微微,让藏锋带深深吧。”
她昏迷了五年,纵是记忆没生疏,但身体情况大不如前。
她不能让孩子跟着涉险。
陆衍之没多问。
他蹲下身,看向陆见微,脸上露出笑容。
只是在陆见微看来,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怎么看怎么可怕。
陆见微有点挪不动脚步,甚至还往宋知杳怀里缩了缩。
宋知杳也笑了。
忍不住对陆衍之道:“陆衍之,你别笑。”笑起来怪渗人的。
陆衍之:“……”
宋知杳却没再理他,而是蹲下身哄微微,她温言细语,最后陆见微还是点了点头。
被宋知杳牵着,走到了陆衍之面前。
陆衍之伸手抱住女儿。
就连动作也比平日小心许多,分明都是一样大的孩子,陆见微抱起来的感觉却是软乎乎的。
象一朵云一样。
陆衍之的动作都不由的小心了许多,生怕过于用力,弄疼了女儿。
因着带了两个孩子,陆衍之还带了一群护卫随行。
宋知杳安顿好两个孩子,走到了她的马边。
她握住缰绳,只觉得熟悉又陌生,她上次骑马……对她而言是一年多以前,对她这句身体而言却是六年前。
毕竟她自怀孕之后便没再骑马。
她轻吸一口气,翻身上马。
果然,她的身体有些跟不上她的意识,以至于上马之后马儿有些躁动不安。
但很快,宋知杳便安抚好马儿。
心里的自信很快回来。
她这才看向陆衍之,道:“好了,走吧。”
宋知杳心情稍有些激动,全然没注意到陆衍之看着她时,眼底的深意。
陆衍之方才一直盯着宋知杳。
自然看出了宋知杳方才的生疏,不确定,当然,很快就变成了此刻的自信。
陆衍之垂眼,遮住眼里的暗芒,收回视线道:“出发。”
一行人很快离开。
秦玉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搭在门框上的手不由用力,手背上青筋鼓起。
兰心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秦大夫,请。”
秦玉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屋。
……
打猎的地方不远,就在庄子边缘的几座山中,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刚刚一路跑马过来。
不只陆见深和陆见微很兴奋,宋知杳也很兴奋,她跃跃欲试的拉了拉手中的弓箭。
“我都许久未打猎了。”也不知手生没生。
不过今日主要是培养感情,能不能打到倒不是最重要的,一行人上了山。
很快,宋知杳就发现了猎物。
是一只野鸡。
她二话不说,拉弓搭箭,瞄准之后朝野鸡射去——
一阵鸡飞狗跳。
箭矢从野鸡的表皮擦过,落下一地鸡毛,而野鸡恐惧挣扎著,就要讨入林中。
咻——
又一支箭,稳稳射中。
是陆衍之。
他速度极快,在确定宋知杳射歪之后便立刻出手。
“啪啪啪!”
宋知杳当即鼓起掌来,毫不吝啬的夸奖,“夫君好厉害!”
说着,她还问一双儿女,“深深,微微,爹爹厉不厉害?!”
陆见深绷着小脸,仿佛极为勉强的吐出四个字,“父亲厉害。”
实则他一双眼睛明亮有神,看着陆衍之的眼里全是崇拜。
至于陆见微,则是早就与宋知杳一样鼓掌,她说不了话,但小脑袋点的飞起。
一双儿女崇拜敬慕的眼神让陆衍之愣了愣,视线落在宋知杳身上。
她是故意的?
宋陆两家是世交,自幼时便认识,他自然知道宋知杳与骑射一道上颇有天赋。
宋知杳早已别过眼不看陆衍之。
她才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手生了。
当然,夸奖也是真心实意的。
接下来不必宋知杳再领头,陆衍之射中一个,陆见微便自发鼓掌。
就连陆见深到后面都跟着鼓掌,看着陆衍之的眼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想学。
就在这样的吹捧中,陆衍之如有神助,不多时猎物便多是几个护卫的马上都快挂不下。
宋知杳还是更有理智,叫住了父子几人,一行人打道回府。
就在回去的路上,还抓到了一窝白色的野兔。
宋知杳询问女儿,“微微,想不想养小兔子?”她小时候就想养,而且陆见微看着小兔子的眼睛亮晶晶的。
陆见微毫不尤豫,重重点头。
想!
“那带回去,咱们把小兔子养起来好不好?”
陆见微再次点头,笑的眉眼弯弯,可爱极了。
一行人这才朝庄子的方向走去,而就在回去的路上,宋知杳只觉得手脚有些发软。
身上似乎还冒出了冷汗,四肢泛起冰凉,一股疼痛自小腹处向四肢蔓延。
疼痛加剧的速度远超她预料,宋知杳的脸色也迅速变得苍白。
她握紧了缰绳,骑马的速度却是慢了许多。
痛。
好痛。
宋知杳的身体微微蜷缩,伏在马上,眼看着庄子已经近在眼前,她忍了又忍。
陆衍之等人已经翻身下马。
陆衍之将女儿放下,陆见微便拉着陆见深凑到了护卫面前,去看小兔子。
陆衍之这才发现,宋知杳的马慢了下来,且她整个人如今的状况都很不对。
陆衍之迅速上前,握住马儿的缰绳,“宋——”刚出口的话在察觉到周围的护卫之后又变成,“夫人,你身子不适?”
宋知杳知道很疼,但没想到会这么疼。
她整个人已经趴在马上,额头的冷沉大颗大颗的滚落,小腹象是被千万只马蹄同时踩踏,眼前一阵阵发黑。
马儿刚停下,她的身体便重心不稳,朝一旁滚落。
陆衍之迅速伸手。
宋知杳稳稳落入陆衍之怀里。
陆衍之垂眸,人已经晕了过去。
他二话不说,抱着宋知杳快步进门,吩咐护卫,“请秦大夫。”
秦玉听到动静,早就出来查看情况,刚听到陆衍之的声音,便看到陆衍之怀着宋知杳快步进门。
秦玉表情一凛,迅速跟了上去,“陆大哥,这是怎么了?”
宋知杳受伤了?
陆衍之快步进门,将宋知杳放在床上,道:“方才回来时都还好好的,忽然便晕了过去。”
只看宋知杳此刻的表情就知道:她此刻应该很痛。
“秦大夫,劳烦你为……我夫人看看。”
秦玉已经做好看诊的准备,但听到陆衍之的“我夫人”三个字,动作还是顿了顿,心里有些苦涩。
但只是一瞬,秦玉的手便搭在了宋知杳手腕上。
她微皱起眉。
片刻后,表情有些无奈道:“她没什么事,就是月信来了,宫寒导致的疼痛。”
“陆大哥,她前些时日是否在极寒凉的地方呆过?上次便未休养好,如今的疼痛也很正常。”
秦玉一说,陆衍之便想到了冰湖。
他点头,“月前坠入冰湖。”
“这便合理了。”秦玉道:“宫寒之症,若想治疔,非一日之功。”
“我可以开点温补止疼的汤药,但效用有限,她这次只怕要疼上几日。”
陆衍之颔首,“劳烦。”
秦玉开了药,陆衍之迅速让人去抓药熬药,他则是吩咐素心进屋,为宋知杳擦拭身体,更换清爽的衣裳。
素心很快忙完,眼睛红红的出门,“将军,少夫人身上很冷。”
“奴婢已经多燃了一盆炭火,又塞了几个汤婆子,都没用。”
陆衍之想到昨晚宋知杳冰凉的手脚,此刻都有了解释。
他顿了顿,迈步进门。
昨晚宋知杳的手脚靠在他身上,仿佛也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才暖和。
宋知杳在床边坐下,握住了宋知杳的双手。
他大掌温暖,将她的手包裹其中,暖意源源不断的朝她传去。
秦玉准备了汤药进门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宋知杳脸色苍白,一脸痛色的躺在床上,陆衍之坐在床边,用身体给她取暖。
秦玉轻咬下唇,眼里闪过黯然。
宋知杳……就那么好吗?
陆大哥那样高不可攀的人,待她去却这样体贴入微。
秦玉端着汤药进门,嘴唇动了动,还是道:“寒从脚起,陆大哥若是想取暖,不妨先暖脚。”
她才不是对宋知杳心软,更不是放弃了陆大哥。
只是……她是大夫。
这是她身为大夫的职责。
陆衍之立刻道:“多谢。”
在秦玉的注视下,陆衍之先将宋知杳的手塞入被子里,在她手边放了一个汤婆子。
又走到床尾的位置,伸手探入被子,握住了宋知杳的脚。
正如秦玉所言,宋知杳的脚更为冰冷,几乎是彻骨的寒凉。
陆衍之握住,为她取暖。
秦玉抿唇,将手里的汤药递给一边的素心,“喂她喝下即可。”
“稍后还可以再给她准备红糖鸡蛋。”
说完,她转身便离开了。
眼不见为净!
但秦玉走到门边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衍之仍旧是刚才的姿势,根本连馀光都不曾给她一个。
素心端着汤药,给宋知杳喂下之后,便端着药碗出了门。
她刚离开,便听“嘤咛”一声,宋知杳缓缓睁开了眼。
宋知杳只记得她眼前一黑就晕了,再醒过来便察觉脚被禁锢着。
登徒子!
她下意识的抬脚踹去,却反而被握的更紧,陆衍之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别动。”
宋知杳这才反应过来如今的情况,她身体里的疼痛还在绵绵不绝的传来,她整个人都有点虚弱。
“陆衍之?我怎么了?怎么晕过去了?”
宋知杳的手落在小腹上。
疼。
陆衍之:“……”
她还好意思问?
他轻咳一声,耳尖微红,道:“你月信来了。”
宋知杳一愣,她怀胎十月都没此事,倒将这件事忘了。
她忍不住皱眉,身为世家贵女,母亲自小便为她调理身体,尤其格外注意这些事。
她从前的小日子都不会有任何不适。
这次怎么会?
“那你,抓着我的脚干什么。”宋知杳觉得很不自在,让她有种被禁锢的感觉。
不过陆衍之的手温暖到滚烫,宋知杳心里又有几分诡异的贪恋。
陆衍之瞧她一眼,“取暖。”
宋知杳:“……谢谢。”
屋内安静下来,宋知杳紧咬下唇,额头又开始沁出汗珠,大颗大颗的挂了满脸。
速度快的陆衍之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抽出一只手,拿了帕子为她擦拭。
宋知杳躺的并不安分。
太疼了。
她在床上翻来复去,扭来扭去,试图查找一个不那么疼痛的姿势。
但都没用。
不管什么姿势,都很痛!
宋知杳疼的眼里沁出了泪花,泪眼朦胧,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可怜极了。
她的疼痛很明显,陆衍之能看出来并非惺惺作态,他嘴唇动了动,“很疼吗?”
“恩。”
“陆衍之,好痛。”宋知杳的声音里满是委屈,陆衍之甚至听出了几分撒娇和依恋。
他的身体微僵,整个人有瞬间的无措。
他能做的都做了,现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宋知杳疼的轻轻抽噎起来,细碎的声音在陆衍之耳畔响起,让他恍惚想起了六年前的夜晚。
那时她也是这样。
没多久,许是汤药起了效果,宋知杳的抽噎声暂停,她睡了过去。
但陆衍之看的出她真的很疼,就算是睡梦中,她也皱着眉,时不时还抽噎两声。
确定宋知杳的脚已经被他焐热,陆衍之动作很轻的起身出了门。
陆衍之找到秦玉,“秦大夫,除了你方才说的那些,可还有别的法子?”
宋知杳真的很疼。
秦玉被陆衍之问的鼻子泛酸,“陆大哥,宋知杳她分明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为她费心思!”
陆衍之拧眉。
他为宋知杳费心思了吗?
没有!
只是宋知杳是他孩子的母亲,他看在一双儿女的面上而已。
但这些话,他不可能与外人解释,只道:“他是我的妻子。”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宋知杳图谋不轨心怀叵测,他很清楚。
秦玉咬唇,看着陆衍之一副痴情不悔的样子,气的眼睛都红了!
宋知杳那么坏,凭什么得到了陆大哥这么好的夫君还不珍惜?
“劳秦大夫指点。”陆衍之再次出声。
他明白,秦玉反问而非否定,便代表还有其他法子。
秦玉道:“按摩关元穴,或可缓解。”
陆衍之不是大夫,所以他问:“关元穴在何处?”
“肚脐下三寸。”秦玉说完转身就走。
陆衍之愣住。
肚脐下三寸?
他与宋知杳之间,不合适。
陆衍之转身回屋,又听到了宋知杳细碎的抽泣声,便是她睡着了也会疼哭。
陆衍之尤豫片刻,还是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