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骄阳如同巨大的火盆,倒扣在西北高原之上。
自入夏以来,陕西、甘肃一带滴雨未落,赤地千里。
原本该是麦浪翻滚的田野,此刻龟裂出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枯萎的禾苗在热风中无力地摇曳。
一场罕见的大旱灾,正无情地炙烤着这片土地。
灾情如同雪片般飞向北京。
户部尚书赵廷臣面色凝重,在养心殿西暖阁内向吴宸轩汇报:
“元帅,陕甘两地,夏粮绝收已成定局!西安府、平凉府、庆阳府等地,已有流民聚集迹象!官府开仓放粮,然杯水车薪!更……”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忧虑,“更有流言在灾民中传播,言此乃‘天谴’,因朝廷苛待异族,杀戮过重,故而上天降罚!”
“天谴?”吴宸轩放下手中的旱情汇总奏报,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讥诮,眼中寒芒闪动,“是哪些不知死活的孽畜,敢在灾年妖言惑众?!”
“回元帅,”吴忠立刻上前一步,“黑冰台陕甘局密报:流言源头,指向固原以北,几个尚未完全归顺的回回部落和藏人部落!其部落头人暗中指使巫师、阿訇,在灾民中散布‘天罚论’,煽动民怨,意图不轨!”
“哼!天不下雨,便成了异族作乱的借口?”吴宸轩猛地一拍御案,“本帅倒要看看,是天意难违,还是人祸当诛!”
他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
“传令!”
“一、命户部即刻从河南、湖广调拨应急粮米五十万石,火速运往陕甘重灾区!沿途由讨虏军精兵押运!凡有哄抢、延误者,格杀勿论!”
“二、于各受灾府县广设粥棚!每日施粥两次,稠度须立筷不倒!粥棚由官府与讨虏军共同管理,严查冒领!凡有借机闹事、煽动民变者,就地枷号示众!”
“三、命工部尚书宋应星(《天工开物》作者)为‘陕甘赈灾总办’,即刻赶赴灾区!统筹一切赈灾事宜!着其组织灾民,以工代赈,疏浚河道,开凿深井,挖掘蓄水池!工钱按日结算,粮米优先发放!”
“四、命陕甘总督王屏藩!调集驻军,即刻包围固原以北,所有散布‘天罚’流言之部落!凡参与散布流言之巫师、阿訇、头人,无论身份,一律锁拿!其部落所有人口,无论男女老幼,尽数驱赶至指定地点!本帅要他们亲身体验,何为‘天意’!”
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传达下去。
帝国的机器再次高效运转。
数日后,陕甘重灾区。
巨大的粥棚在府城外搭建起来。
虽然空气中弥漫着燥热和绝望的气息,但在讨虏军士兵刀枪的威慑下,长长的灾民队伍保持着一种压抑的秩序。
宋应星风尘仆仆地赶到,立刻投入到紧张的指挥中。
他召集地方官吏和工匠,勘察地形,组织灾民开凿深井,挖掘引水渠,利用简陋的“龙骨翻车”从干涸的河床深处汲取浑浊的泥水。
工地上,灾民们顶着烈日挥汗如雨,沉重的劳动虽然辛苦,但那按日发放的、实实在在的粮米,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宋应星亲自下到井底,指导打井技术,鼓励着疲惫的灾民。
他的实干作风,多少安抚了恐慌的人心。
而在固原以北,一片被讨虏军士兵严密包围的荒原上,却是另一番地狱景象。
王屏藩骑在马上,脸色冷峻如铁。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闯入几个回回和藏人部落的聚居点,将部落头人、年老的阿訇、萨满以及一些被指认出的“传播者”粗暴地拖出来,锁上镣铐。
整个部落,无论妇孺老弱,在士兵的呵斥和鞭打下,哭喊着被驱赶出世代居住的家园,集中到一处事先选定毫无遮蔽的戈壁滩上。
烈日当空,地面被晒得滚烫,热浪扭曲着空气。
数千名部落成员被勒令跪在滚烫的沙石地上,周围是荷枪实弹、眼神冰冷的士兵。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一丝阴凉。
几个试图站起来的老者,被士兵一枪托砸倒在地。
婴儿的啼哭撕心裂肺,很快又变得嘶哑微弱。
时间一点点流逝,毒辣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每一个人。
有人开始中暑昏厥,有人渴得神志不清,舔舐着干裂的嘴唇,却只有满嘴的沙土和血腥味。
王屏藩坐在临时搭起的凉棚下,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身旁,那些被锁拿的头人和巫师,看着自己的族人在烈日下痛苦挣扎,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咒骂。
“汉狗!魔鬼!真神会惩罚你们的!”
王屏藩面无表情,挥手示意。
士兵上前,用破布塞住了他们的嘴。
一天,两天……
戈壁滩上,如同炼狱。
不断有人倒下,再也没能起来。
尸体被士兵拖到一旁,在烈日下迅速腐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秃鹫在天空中盘旋,发出不祥的鸣叫。
活下来的人眼神空洞,只剩下对死亡的麻木和对水的疯狂渴望。
他们曾经信奉的神灵,在这绝对的、人为制造的“天罚”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当宋应星从赈灾工地抽身,快马加鞭赶到这片“刑场”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惨绝人寰的景象。
他脸色发白,几乎站立不稳。
“王……王大人!这……这太过了!他们虽有罪,但……”宋应星声音颤抖。
王屏藩站起身,打断他:“宋大人,元帅钧令:‘谣言止于晒骨’!本督只是奉令行事!让他们明白,天意,不在他们的神灵,而在元帅的掌心!”
他指着那些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异族,“这,就是散布谣言、动摇国本的下场!元帅要用他们的命,告诉所有心怀叵测之徒——灾荒不可怕,可怕的是敢借机生事!”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陕甘,甚至整个帝国。
灾区的百姓,看着官府高效有序的赈灾,看着工地上流淌的汗水换来的救命粮米,再听闻那些散布谣言的异族部落的凄惨下场,心中的恐慌迅速被敬畏和庆幸取代。
没有人再敢提“天谴”二字。
灾情依旧严峻,但秩序的基石,在铁血与死亡的威慑下,变得无比稳固。
烈日下的戈壁滩,成为了一个无声却无比恐怖的警示碑——帝国的意志,可以创造生路,也可以制造地狱。
任何试图挑战这意志的存在,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将被无情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