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刚过，苏州城从节日的喧嚣中渐渐苏醒。“姑苏第一锅”的火锅粥系列大受欢迎，每日顾客盈门，林墨和程浩却已在筹划新活动。
这日清晨，程浩抱着一卷红纸兴冲冲地跑进店里：“林兄，你看这个！”
林墨正低头计算着上月账目，闻言抬起头来。程浩将红纸铺开，上面用墨笔写着：“姑苏四季摄影大赛——用镜头捕捉江南之美”。
“摄影大赛？”林墨挑眉，“这倒是新鲜。”
“可不是嘛！”程浩兴奋地搓着手，“我听说上海、杭州那边已经开始流行这西洋玩意儿了。咱们苏州人杰地灵，四季皆景，办个摄影比赛肯定热闹！”
林墨放下算盘，仔细看了看方案：“主意不错。但摄影机价格不菲，寻常百姓如何参与？”
“这个我想过了。”程浩指着方案下的一行小字，“咱们可以租借摄影机，按日收费。另外还请了城西王师傅开短期培训，教大家基本操作。”
林墨沉吟片刻：“奖品呢？”
“头奖十两银子，二等奖五两，三等奖二两。所有入围作品在店里展览一个月，作者可终身享受本店八折优惠。”程浩显然已考虑周全。
“成本不小啊。”林墨敲着桌面，“但若能打响名号，吸引更多客人，倒也值得。不过”他顿了顿，“为何突然想起办摄影大赛？”
程浩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金陵一品锅’最近学咱们搞粥系列，还降价抢生意。咱们得弄点他们学不来的新花样。摄影是新鲜事物，他们想跟风也没那么容易。”
林墨了然：“原来如此。那便办吧。”
告示贴出的第三天，“姑苏第一锅”门口便排起了长队。有好奇的年轻人，有想试试新事物的老先生，甚至还有几位闺秀戴着面纱悄悄来报名。
“大家都对拍照感兴趣？”程浩站在柜台后，惊讶地看着报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林墨正在教一位中年书生如何操作摄影机：“不是对拍照感兴趣，是对‘十两银子’感兴趣。”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让开让开！本小姐要报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红衣少女挤开人群，大步走进店内。她约莫十六七岁，梳着双髻，眼睛又大又亮，腰间挂着一串银铃，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是柳家大小姐柳如烟！”有人低声道。
柳家是苏州丝绸大户，柳如烟是出了名的任性泼辣，却偏偏酷爱新鲜事物。
“柳小姐也想参加摄影大赛？”程浩笑着递上报名册。
“自然要参加！”柳如烟下巴一扬，“十两银子本小姐不稀罕，但‘姑苏第一刀’的终身八折，听着不错。”
“是‘姑苏第一锅’”程浩小声纠正。
“管它什么锅！”柳如烟摆摆手，“摄影机怎么租？最贵的来一台！”
林墨从柜台下取出一台崭新的方匣式摄影机：“这是德国最新款，操作简单，但需小心使用。”
柳如烟接过摄影机，翻来覆去看了看，忽然指向墙角：“那只猫能拍吗？”
墙角蜷着一只橘猫，正懒洋洋地晒太阳——正是店里的吉祥物元宝。
“当然可以。”林墨点头，“但元宝怕生，不一定配合。”
“本小姐自有办法！”柳如烟自信满满，抱起摄影机就朝元宝走去。
元宝似乎感受到某种威胁，耳朵一抖，警惕地抬起头。
接下来的半个月，“姑苏第一锅”成了苏州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每天都有摄影爱好者来租借设备、交流技巧，店里特意开辟了一角作为“摄影沙龙”，供大家讨论。
林墨和程浩也没闲着。林墨负责技术指导，程浩则组织外拍活动——春日拙政园的玉兰、夏日虎丘的荷塘、秋日天平山的红叶、冬日寒山寺的雪景。
转眼到了三月初，大赛截稿日。参赛作品如雪片般飞来，堆满了柜台后的木箱。
“这么多！”程浩看着三大箱照片，头皮发麻，“这得看到什么时候？”
林墨倒是淡定：“请了三位评委，刘老先生、书院的山长、还有从上海请来的摄影家冯先生。他们眼光毒辣，筛选起来快。”
评选在二楼雅间进行。三位评委对着满桌照片仔细端详，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这张拙政园玉兰不错，构图工整，光影自然。”山长捡起一张。
“这张虎丘塔的夜景更佳，曝光准确，星月与古塔相映成趣。”冯先生有不同意见。
刘老先生却一直没说话，只是慢慢翻看着照片，眉头越皱越紧。
“刘老，可有中意的？”山长问道。
刘老先生抽出一张照片，又抽出一张，再一张很快在面前排开了十几张。
三位评委凑过来一看，都愣住了。
这些照片的主角，竟然全是那只橘猫——元宝！
第一张：元宝打哈欠，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睛眯成两条缝；
第二张：元宝试图抓蝴蝶却扑空，整只猫腾空而起，表情狰狞；
第三张：元宝偷鱼被厨娘发现，惊慌失措中撞翻酱油瓶，满脸“作案未遂”的呆滞；
第四张：元宝睡在柜台算盘上，四仰八叉，露出粉色肚皮，完全不顾形象
“这这都是什么？”山长哭笑不得。
“还有呢。”刘老先生又抽出几张。
第五张：元宝被柳如烟追着拍照，仓皇逃窜中撞上柱子，眼冒金星；
第六张：元宝尝试吃火锅被辣到，吐着舌头满地打滚；
第七张：元宝冬日蜷在炭盆边烤火，毛被烤焦一小撮，表情却一脸享受；
第八张：元宝与街边野狗对峙，弓背炸毛，实则尾巴瑟瑟发抖
“这是‘锦鲤翻白眼合集’啊。”冯先生忍不住笑出声。
原来，在摄影大赛进行的一个月里，元宝无意中成了最受欢迎的“模特”。参赛者们发现，这只橘猫表情丰富，行为有趣，且总在不经意间闯入镜头。于是，很多人干脆放弃拍摄山水园林，转而追着元宝跑。
更妙的是，元宝似乎对镜头有某种奇妙反应——每当摄影机对准它，它就会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表情和动作：翻白眼、打喷嚏、摔跟头、做鬼脸活脱脱一只“戏精猫”。
“这些照片虽然主题另类，但抓拍精准，表情生动，反而比那些刻意摆拍的风景照更有趣味。”冯先生认真点评。
山长点头：“确实。摄影之道，贵在捕捉瞬间真实。这些猫照虽不典雅，却充满生活气息。”
刘老先生捋着胡须：“老朽倒觉得，这一系列照片合在一起，讲述了一只猫在姑苏城度过的四季。春困秋乏，夏嬉冬暖，颇有《清明上河图》的意趣，只是主角换成了一只猫。”
三人相视而笑。
楼下，林墨和程浩正紧张等待结果。柳如烟也来了，在店里坐立不安。
“本小姐拍了三百多张元宝！肯定能得奖！”她信心满满。
程浩小声对林墨说：“她追着元宝拍了整整一个月，元宝现在看见红色衣服就躲。”
正说着，三位评委下楼来了。众人屏住呼吸。
山长清了清嗓子：“经过认真评选，我们决定——本次大赛的一等奖空缺。”
“什么？！”众人大哗。
“因为，”冯先生接话，“我们发现，最优秀的作品并非单张照片，而是一个系列。”
刘老先生展开一幅卷轴，上面贴满了元宝的“丑照”：“这一百二十八张照片，来自四十七位不同参赛者，共同记录了一只猫在姑苏的四季生活。我们一致认为，这个‘锦鲤翻白眼合集’最具创意与趣味，特设‘特别系列奖’，奖金十五两，由所有参与者平分。”
静默片刻后，店内爆发出欢呼声。
柳如烟跳起来：“本小姐参与了一百多张！能分多少？”
林墨快速计算：“约三钱银子。”
“才三钱？”柳如烟噘嘴，但随即又笑起来，“罢了，好玩就行！元宝呢？本小姐要跟它合影庆功！”
角落里的元宝听到自己名字，警觉地竖起耳朵。当看到柳如烟又举起摄影机时，它“喵”地一声，闪电般窜出店门。
“别跑！”柳如烟提着裙摆追出去。
众人笑成一团。
程浩看着满墙贴出的元宝照片，突发奇想：“林兄，咱们不如把这些照片制成画册？题目就叫《元宝的四季》。”
林墨眼睛一亮：“好主意。画册可在店内售卖，也可作为赠品。说不定能成为咱们的新招牌。”
说干就干。程浩找了城里最好的印刷坊，林墨负责筛选照片、编排顺序、配写文字。半月后，一本装帧精美的画册问世了。
封面是元宝蹲在“姑苏第一锅”招牌下，一脸傲娇；内页按四季分四章，每张照片都配了幽默的解说词。
画册一推出，立刻风靡苏州城。不仅本地人争相购买，连外地游客也慕名而来，就为看一眼这只“网红猫”。元宝的照片还被制成明信片、扇面、甚至绣品，一时之间，“锦鲤翻白眼”成了苏州新流行语。
“金陵一品锅”的掌柜气得牙痒，却也无可奈何——猫可以养，但这样有“明星相”的猫，可遇不可求。
四月的一天，一位特殊客人来到了“姑苏第一锅”。
来者是个洋人，金发碧眼，穿着笔挺西装，操着生硬的汉语：“我听说，这里有只着名的猫？”
程浩正在柜台算账，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您是”
林墨闻声从后厨出来，与约翰交谈后得知，这位记者想为元宝拍一组专题照片，介绍给西方读者。
“元宝怕生，不一定配合。”林墨实话实说。
“我有耐心。”约翰微笑。
然而，元宝对这位金发碧眼的“两脚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它非但没躲，反而主动凑过去，围着约翰的裤腿转圈，还好奇地嗅他的相机。
接下来的三天，约翰几乎住在店里。他拍元宝吃饭、睡觉、玩耍，甚至跟着元宝在苏州城“巡游”——观前街、平江路、山塘街元宝大摇大摆地走在青石板路上，身后跟着一个举着相机的洋人，成了苏州城一道奇景。
约翰离开前，将一套精心冲洗的照片送给林墨和程浩：“这是我拍过最有趣的题材。在英国，人们喜欢绅士淑女；在中国，一只猫却能成为城市明星。这很有趣。”
照片中，元宝或蹲在屋檐俯瞰街景，或蜷在桥头打盹，或在茶馆听评弹，每一张都透着地道的江南韵味。最妙的一张是元宝蹲在“姑苏第一锅”门口，身后是热气腾腾的火锅，面前是熙攘的食客，它则一脸“这是朕的江山”的傲然。
这套照片后来刊登在《自然》杂志上，标题是《一只中国猫的日常生活》。文章传到国内，又引起一阵轰动。元宝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巨星”。
初夏的傍晚，林墨和程浩在院里乘凉。元宝趴在石桌上，面前摆着它最爱的鱼干。
“没想到，一场摄影大赛，竟让元宝成了名。”程浩挠着元宝的下巴，元宝舒服地眯起眼。
林墨翻看着画册的销售记录：“画册已售出五百本，明信片一千套。不少人专程来看元宝，顺便在店里消费。这一波，咱们赚了名声又赚了钱。”
“就是元宝辛苦了。”程浩笑道，“天天被围观，都没时间抓老鼠了。”
像是听懂了抱怨，元宝“喵”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正是经典的“锦鲤翻白眼”表情。
两人大笑。
“对了，”程浩忽然想起，“柳如烟前日说，想给元宝办个生日宴。”
“元宝的生日？”林墨一愣，“我们连它何时出生的都不知道。”
“柳小姐说了，就以它来店里的那天算。”程浩挤挤眼，“她连请柬都设计好了，上面印着元宝的各种丑照。”
林墨扶额：“这位大小姐真是”
“热闹点也好。”程浩看着满天繁星，“咱们这‘姑苏第一锅’，自从有了元宝，笑声都多了不少。”
元宝似乎表示同意，“喵呜”一声，跳进程浩怀里，寻了个舒服姿势，打起呼噜。
晚风轻拂，带来远处评弹的咿呀声。林墨合上账本，心想：或许生意之道，并不全是精打细算，还需要一点意外，一点趣味，一点温暖。
就像这只意外闯入他们生活的橘猫，用一个个翻白眼的瞬间，教会了他们：生活最美的，往往是最不正经的那些片段。
而此刻，元宝在程浩怀里翻了个身，又做了个鬼脸，仿佛在说：朕的故事，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