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童年阴影吗?”
周三下午,“慢时光”茶馆里,阿杰一脸沉痛地抛出这个问题,手里端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小雨咬着吸管:“考试不及格被请家长?”
“错!”小明抢答,“是暑假最后一天发现作业一个字没写!”
小陈从外卖箱里抬起头:“是体育课被老师要求跑八百米!”
周奶奶笑眯眯地:“是上课偷看小说被老师没收。”
王先生推推眼镜:“是第一次面试紧张到忘词。”
林小姐想了想:“是暗恋对象从你面前走过,而你刚好摔了个狗吃屎。”
小宝举手:“是尿急找不到厕所!”
阿杰摇头如拨浪鼓:“都不是!真正的童年阴影,是小学五年级那次野炊,苏小满做的糖醋排骨——那玩意儿,咸得能让人看见人生走马灯!”
“苏小满?”小雨眼睛一亮,“这名字有点耳熟是不是现在观前街开‘忆童年’私房菜馆的那个老板娘?”
“就是她!”阿杰一拍桌子,“你们知道她为什么开私房菜馆吗?就是为了洗刷当年那道糖醋排骨带来的‘厨界耻辱’!”
茶馆里所有人都凑了过来,连李叔都放下茶壶,摆出听故事的架势。
“那是十五年前了,”阿杰陷入回忆,“苏州实验小学五年级三班,秋游野炊活动。那时候的野炊可不像现在,带点零食就完事了——得真做饭!”
“老师把我们分成六个小组,每组要完成两道菜。我们组抽签,我负责煮饭,小明负责番茄炒蛋,程浩负责拍黄瓜,而苏小满自告奋勇要做糖醋排骨。”
小明接话,表情痛苦:“我当时还很高兴,心想总算不用吃我妈的食堂菜了。苏小满平时文文静静的,说话细声细气,看着就像会做饭的样子。”
“那天阳光特别好,”阿杰继续说,“天平山下的野炊区,六个灶台一字排开。别的组都是家长偷偷塞了半成品,我们组的家长特别实诚——真给准备了生排骨、生米、生鸡蛋。”
“苏小满系着从家带来的碎花围裙,站在灶台前,小脸上写满庄严。她妈妈是饭店厨师,她说看妈妈做过无数次糖醋排骨,早就学会了。”
小雨好奇:“那怎么会翻车呢?”
“问题就出在‘看妈妈做过无数次’上,”小明苦笑,“她只记住了步骤,没记住用量!”
阿杰掰着手指头数:“第一步,排骨焯水,这个她做对了。第二步,炒糖色,她也勉强过关——虽然糖有点焦,但至少上色了。第三步,加调料”
当时的情景在阿杰记忆中清晰如昨。
苏小满站在铁锅前,小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妈妈说料酒一勺,生抽两勺,老抽一勺,醋三勺,糖四勺”
“问题是她带去的勺子,”阿杰痛苦扶额,“是她家舀汤的大汤勺!一勺能装半斤水的那种!”
“而且她数的数也有问题,”小明补充,“我们后来分析,她可能是太紧张,把‘小半勺’记成了‘一勺’,把‘一勺’记成了‘两勺’”
于是,在五年级三班全体同学的注视下,苏小满开始了她的表演:
第一勺料酒下去,锅里的排骨洗了个酒澡。
第二勺、第三勺生抽下去,排骨的颜色开始往酱黑色发展。
老抽加进去时,旁边的程浩已经开始嘀咕:“这颜色是不是太深了?”
但苏小满沉浸在烹饪的世界里,完全没听见。她举起醋瓶子——不是倒,是直接往里灌!咕嘟咕嘟三“勺”下去,酸味冲天而起。
“当时离我们灶台最近的那组,有个女生直接被酸味儿熏哭了,”阿杰回忆,“说眼睛疼。”
接着是糖。苏小满从塑料袋里舀出四汤勺白糖,哗啦啦全倒进去。
“最后一步,”阿杰深吸一口气,“加水炖煮。她提起水壶,往锅里倒水。正常情况下,水应该没过排骨就行,对吧?”
“她倒了一整壶!”小明接话,“整整三升!她说妈妈说了,要多炖会儿才入味!”
就这样,一锅本应是两人份的糖醋排骨,变成了足够全班五十人吃的“糖醋排骨汤”。
炖煮的二十分钟里,其他组的菜陆续出锅:番茄炒蛋、青椒土豆丝、紫菜蛋花汤香气四溢。只有三组灶台飘出一股复杂难言的气味——酸中带甜,甜中带咸,咸中带着某种焦苦?
“开锅的那一刻,”阿杰闭上眼睛,“我至今记得程浩的表情。”
程浩,班里最毒舌的男生,凑过去看了一眼,脱口而出:“这什么玩意儿?酱油炖煤炭?”
锅里的排骨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黑乎乎的一团浸泡在深褐色的汤汁里,上面飘着油花和未融化的糖粒。
苏小满却信心满满:“糖醋排骨就是要这个颜色!妈妈说的!”
她拿出一次性餐盒,给每个同学都分了一块排骨加一勺汤。
“老师先尝的,”阿杰说,“毕竟是班主任,要给学生面子。”
班主任李老师,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教师,夹起一块排骨,在全体同学的注视下送入口中。
咀嚼。
停顿。
再咀嚼。
她的表情从微笑,到困惑,到痛苦,最后定格在一种强颜欢笑的扭曲状态。
“小满同学”李老师喝了整整一瓶矿泉水后才开口,“很有创意。这个味道很独特。”
程浩等不及了,夹起自己那份就往嘴里塞。
下一秒——
“噗!!”他直接喷了出来,抓起水壶狂灌,“水!水!这什么鬼东西!咸死我了!齁死我了!”
其他同学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接下来的一幕成了五年级三班永恒的集体记忆:
有人冲向最近的垃圾桶,有人拼命往嘴里塞白饭(虽然阿杰煮的饭也因为水放多了变成粥),有人直接吐在地上,更多人则是表情扭曲地硬吞下去,然后疯狂找水喝。
“你们知道那排骨有多咸吗?”阿杰认真地说,“后来我们做了个实验——把一块排骨放进一碗清水里,十分钟后,那碗水直接能当盐水漱口!”
苏小满自己尝了一口后,哇的一声哭了:“我我就是按妈妈教的做的啊”
最经典的是程浩那句响彻天平山的宣言:“苏小满!我程浩今天把话放这儿!以后你要是开店卖吃的,我绝对不来!倒贴钱都不来!这已经不是难吃的问题了,这是生化武器!”
全场爆笑。
小雨擦着眼角笑出的泪:“后来呢?那锅排骨怎么处理的?”
“李老师为了不打击苏小满,硬是让我们每人至少吃一块,”小明痛苦回忆,“然后那锅汤被用来当下午拔河比赛的奖品——输的那队要喝一碗。”
“结果那年拔河比赛,成了我们学校历史上最激烈的一次,”阿杰笑出眼泪,“谁都不想输,因为输了就要喝‘小满特制排骨汤’!连平时最文弱的女生都拼了命拉绳子!”
“最后三班赢了,”小明说,“因为我们班有个男生一边拉绳子一边喊:‘想想那锅汤!想想那锅汤!’大家就突然有了无穷的力量。”
王先生听得津津有味:“那苏小满后来怎么样了?就因为这个,立志成为厨师?”
“正好相反,”阿杰说,“那次之后,她有整整一年不敢进厨房。直到六年级,她妈妈强制要求她学做最简单的番茄炒蛋,她才慢慢重拾信心。”
“那现在她的私房菜馆”
“现在是苏州美食榜上有名的店!”阿杰眼睛发亮,“特别擅长本帮菜,糖醋排骨是招牌菜之一,每天限量十份,要提前一周预约。”
小陈突然想到什么:“等等,程浩呢?他后来真没吃过苏小满做的菜?”
阿杰神秘一笑:“这就是故事最精彩的部分了。”
时间跳转到三个月前。
苏小满的“忆童年”私房菜馆开业一周年,她邀请了小学同学来试菜。程浩本来不想去,但被其他同学硬拉去了。
“你们绝对猜不到发生了什么。”阿杰卖了个关子。
“程浩吃了糖醋排骨,惊为天人?”小雨猜。
“不止,”小明接话,“他吃第一口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然后一口接一口,把整份排骨吃得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拌饭吃了。”
程浩当时的表情,据在场同学描述,像是见到了外星人。他盯着空盘子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抬头看苏小满:“这这真是你做的?”
苏小满点头。
“不可能!”程浩脱口而出,“当年那锅东西和这个这简直是两个物种!”
苏小满笑了,拿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翻开一页:“你看,这是我小学五年级的日记。”
那一页上,稚嫩的笔迹写着:“今天野炊,我做的糖醋排骨失败了。同学们都不喜欢吃,程浩说以后我开店他绝对不来。我很难过,但妈妈告诉我,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再尝试。我决定,总有一天,我要做出让所有人都说好吃的糖醋排骨,特别是程浩!”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后来补充的:“第一步,弄清楚勺子是多大。第二步,记住‘少许’和‘适量’到底是多少。第三步”
日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十五年来她做糖醋排骨的每一次尝试:第一次成功,第一次被家人表扬,第一次请朋友试吃,第一次在烹饪比赛获奖
程浩翻着那本日记,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抬起头,眼睛有点红:“那个我能预约下周的糖醋排骨吗?我带我爸妈来。”
苏小满笑着点头:“当然。不过有个条件——”
“你说!”
“你得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把当年那句话收回去。”
程浩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喊:“各位同学作证!我程浩郑重宣布——当年那句‘苏小满开店我绝对不来’作废!以后她开的店,我天天来!带全家来!推荐所有朋友来!”
全场鼓掌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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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阿杰总结,“程浩是‘忆童年’的头号粉丝,每周至少去三次。而且据可靠消息,他正在追苏小满。”
“哇!”小雨和小陈同时惊呼。
“反转啊!”王先生感叹。
周奶奶笑眯眯:“所以,有时候最深的‘童年阴影’,也可能变成最美好的缘分。”
李叔给大家续茶:“这道菜的故事告诉我们三个道理:第一,不要用汤勺当调料勺;第二,不要轻易说‘绝对’;第三,时间能改变一切——包括一个人的厨艺,和另一个人的口味。”
阿杰举起茶杯:“敬苏小满的糖醋排骨——从‘生化武器’到‘爱情催化剂’的华丽蜕变!”
“干杯!”
茶馆里响起清脆的碰杯声。窗外,苏州的老街巷里飘来各家各户的饭菜香,其中也许就有一道糖醋排骨,正从锅里盛出,带着酸甜适宜的香气,温暖着某个家庭的餐桌。
而关于味道、时间和成长的故事,每一天,都在这座城市里上演着新的篇章。
就像那本泛黄的日记,一页页翻过,从稚嫩到成熟,从失败到成功,从一句伤人的玩笑,到一段可能的美好开始。
“说起来,”小雨忽然想到,“咱们‘七时’小组要不要去‘忆童年’聚个餐?尝尝那道传奇的糖醋排骨?”
“好啊!”众人响应。
阿杰掏出手机:“我现在就预约呃,下周的已经满了,下下周吧。”
“这么火?”
“当然,”阿杰笑,“毕竟是有故事的糖醋排骨。”
大家相视而笑。阳光透过茶馆的窗棂,在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间如流水,带走了那年野炊的尴尬和泪水,却沉淀下了成长的笑谈与温暖。
也许,这就是时间最温柔的样子——把曾经的“童年阴影”,酿成了多年后,酒杯相碰时,那一声清脆的“叮”,和满堂的笑语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