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与文慧书院的古籍研学交流会圆满落幕的消息,不出三日便传遍了建康城。朝堂上那些原本对女学持观望态度的官员,见太学博士们对书院女学子的批注见解赞不绝口,又听闻皇帝为此赏赐了文慧书院黄金百两,心中的成见渐渐松动,不少人私下里已开始打听书院的招生章程。
这日清晨,马文才刚完成皇城外围的巡查,正要入宫侍从早朝,一名身着快马驿卒服饰的汉子便急匆匆拦在了他的马前,单膝跪地高声道:“关内侯!洛阳急报,慧巧县君亲遣小的星夜送来,事关古籍修复大事!”
马文才心中一凛,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接过驿卒手中的密封木匣。木匣上印着慧巧县君的专属印记,封口完好无损。他快步走到一旁僻静处,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封字迹娟秀却略显仓促的书信,还有两卷用细绢包裹的残卷。
展开书信,慧巧县君的担忧跃然纸上:“文才兄台鉴:洛阳古籍修复工坊近日整理前朝秘藏时,发现两卷《周官》残卷,卷中批注非寻常文人所书,隐隐涉及前朝礼制变革的核心记载,更提及一处疑似藏有大量孤本的秘阁遗址。然残卷字迹斑驳,关键信息模糊,工坊诸人反复辨识仍不得要领。更忧心者,近日工坊附近常有不明身份之人窥探,似对残卷虎视眈眈。恐夜长梦多,特遣人将残卷送呈兄台,望兄台携残卷与英台商议,她精通古籍辨识与批注之学,或能破解残卷玄机。另,窥探之人行踪诡秘,似与建康朝中某股势力有所勾连,还望兄台多加提防,护残卷周全,亦护文脉根基。慧巧顿首。”
马文才读完书信,指尖轻抚过那两卷残卷,细绢包裹的残卷触手微凉,纸张已然泛黄发脆,可见年代久远。他眸色沉凝,苏锦凝提及的《周官》残卷事关前朝礼制变革,若能破解其中玄机,对梳理文脉传承脉络意义重大,而那处疑似藏有孤本的秘阁遗址,更是重中之重。可不明身份之人的窥探,以及背后可能牵扯的朝中势力,却让此事蒙上了一层阴影。
“辛苦你了。”马文才取出一锭银子递给驿卒,“一路劳顿,先去驿馆歇息,后续若有需你回话之处,我会派人寻你。”驿卒谢过之后,便退了下去。
马文才将书信与残卷重新收入木匣,贴身收好。他原本要入宫的脚步转而朝向了文慧书院,此事紧急,且需祝英台相助,入宫禀报之事,不妨待与祝英台商议后再行。
此时的文慧书院内,祝英台正与温庭玉一同整理研学交流会后的心得纪要。交流会后,学子们的研学热情愈发高涨,不少人主动提交了新的古籍批注,其中不乏亮眼之作,两人正逐一审阅,择优录入书院的研学典籍中。
“县君,侯爷来了!”柳儿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带着几分急促。祝英台抬头,见马文才神色凝重,步履匆匆,与往日的沉稳从容不同,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安,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文才,出什么事了?”
“锦凝从洛阳送来了急报,事关重大。”马文才拉着祝英台的手腕,快步走向书院深处的观文阁——那里是书院最僻静之地,适合商议机密要事。温庭玉见状,也紧随其后,吩咐墨香在外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进入观文阁,马文才关上房门,将木匣取出放在桌上,打开后取出书信与残卷:“你先看看锦凝的书信。”
祝英台接过书信,逐字逐句仔细阅读,眉头渐渐蹙起。待读完书信,她拿起那两卷残卷,轻轻展开。残卷上的字迹果然模糊不清,许多地方已然洇开,只能隐约辨认出零星字眼。她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这是马文才特意为她寻来的西域奇物,便于辨识古籍上的细小字迹与模糊印记,缓缓凑近残卷,仔细端详起来。
温庭玉站在一旁,也屏息凝神地看着残卷,低声道:“《周官》乃前朝重要礼制典籍,早已残缺不全,若这两卷残卷能补全部分内容,便是文脉传承的一大幸事。只是这模糊的字迹,怕是极难辨识。”
祝英台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盯着残卷,手指轻轻拂过字迹斑驳之处,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微微点头。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放下放大镜,抬眸看向马文才与温庭玉,语气带着几分肯定:“这残卷上的批注,并非寻常批注,而是用了前朝的‘隐写术’——看似模糊的字迹,实则需用特殊的药水浸润,才能显现出真正的内容。”
“隐写术?”马文才与温庭玉同时一惊。马文才随即反应过来:“你可有破解之法?”
“我曾在一本前朝杂记中见过记载,这种隐写术所用的颜料,需用苦参、紫草、明矾按特定比例熬制的药水才能破解。”祝英台说道,“书院的药圃中恰好种有苦参与紫草,明矾也不难寻,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我亲自去取。”温庭玉当即转身,“此事关乎重大,亲自去取才能确保无误,也能避免消息外泄。”
温庭玉离开后,马文才看着祝英台,沉声道:“锦凝在信中提及,洛阳那边有不明身份之人窥探工坊,似与建康朝中势力有所勾连。我怀疑,这股势力很可能就是反对女学、阻挠文脉传承的那些人——他们或许也知晓了残卷的存在,想要抢夺残卷,破坏古籍修复之事。”
“若真是如此,那我们更要尽快破解残卷的秘密。”祝英台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残卷中提及的秘阁遗址,若真有大量孤本,绝不能落入这些人手中。他们阻挠女学,本质上就是惧怕文脉传承的革新,若让他们得到这些孤本,怕是会将其损毁,以绝后患。”
马文才点头,手按在腰间的“文脉守护剑”上:“你放心,我已让人加强了书院周边的戒备,荀巨伯也会调派禁军暗中守护。今日之内,我会入宫将此事禀报陛下,请求陛下下旨,一方面彻查洛阳窥探之人的身份,另一方面派人保护那处疑似秘阁遗址的安全。”
不多时,温庭玉便带着苦参、紫草与明矾返回了观文阁,祝英台立刻动手,按照杂记中的记载,精确配比药材,在小火上慢慢熬制药水。阁内很快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药香,随着药水渐渐浓稠,祝英台小心地将其倒入一个干净的瓷碗中,待药水冷却至温热,才取来一支干净的毛笔,轻轻蘸取药水,缓缓涂抹在残卷的模糊字迹上。
药水浸润之处,原本模糊的字迹渐渐显现出黑色的轮廓,随着涂抹的范围扩大,一行行清晰的文字渐渐显露出来。马文才与温庭玉凑上前来,凝神细看。
残卷上的批注,果然记载了前朝礼制变革的核心内容,详细说明了当时官制、祭祀制度的调整缘由,填补了现有史料的诸多空白。而在残卷的末尾,赫然记载着:“秘阁藏于伊阙山南侧,依山而建,内藏周秦以来孤本三百余卷,以‘天、地、人’三字为钥,非传承文脉者不得开启。”
“伊阙山!”马文才心中一震,伊阙山位于洛阳附近,乃是前朝的一处名山,没想到竟藏有如此隐秘的秘阁。“‘天、地、人’三字为钥……这钥匙,又会是什么?”
祝英台思索片刻,道:“或许是三件与‘天、地、人’对应的古籍残卷,或是刻有这三字的信物。残卷中只提及了秘阁的位置与钥匙的线索,并未说明钥匙的具体形态。”
就在这时,观文阁外传来墨香的声音:“县君、侯爷,外面有宫中内侍前来,说是陛下急召侯爷入宫议事。”
马文才与祝英台对视一眼,皆是心中了然——陛下怕是已经知晓了洛阳急报的消息,或是朝中那股反对势力又有了新的动作。马文才当即收好破解后的残卷,对祝英台道:“我先入宫禀报陛下,残卷你妥善保管,切记不可泄露消息。我会尽快回来与你商议后续事宜。”
“你放心去吧。”祝英台点头,“我会守在这里,等你回来。”
马文才快步走出观文阁,随内侍一同前往皇宫。他心中清楚,残卷的破解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面对的,不仅是寻找秘阁钥匙的难题,更有朝中反对势力的阻挠与暗算。而那处藏有三百余卷孤本的秘阁,已然成为了文脉传承路上的又一个关键节点,容不得半点差错。
太极殿内,司马衍早已等候在殿中,神色比往日更为凝重。见马文才进来,他直接开口道:“洛阳那边的消息,朕已经知晓了。方才,荀巨伯派人来报,说跟踪那些窥探古籍修复工坊的人,发现他们与王怀的门生有所勾结。”
马文才心中一沉,果然是王怀那伙人!他上前一步,将破解后的残卷呈给司马衍:“陛下,残卷已破解,其中记载了前朝礼制变革的核心内容,还提及伊阙山藏有一处秘阁,内有三百余卷孤本。”
司马衍接过残卷,仔细翻阅,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又被凝重取代:“秘阁孤本,乃国之瑰宝,绝不能落入王怀等人手中。他们想要抢夺残卷、阻挠秘阁发掘,无非是想借破坏文脉传承,动摇朕支持女学的根基。”
“陛下圣明。”马文才道,“臣恳请陛下下旨,派专人前往洛阳伊阙山守护秘阁遗址,同时彻查王怀及其党羽与洛阳窥探之人的勾结之事,严惩不贷!”
司马衍沉吟片刻,沉声道:“朕准了。朕任命你为钦差大臣,即刻前往洛阳统筹此事——既要组织人手发掘秘阁,寻找‘天、地、人’三字钥匙,也要彻查王怀党羽的阴谋。文慧书院那边,朕会让人多加照拂,你无需担忧。”
“臣遵旨!”马文才拱手领命。他知道,这一趟洛阳之行,必定凶险重重,但为了守护文脉,为了推动女学发展,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