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没见,又根本不记得从前那些回忆,突然俩人独处一间卧室,还即将要躺到一张床上。
说不尴尬那是假的。
别说路珍予了,看沈京肆背手在卧室里东走走西看看的架势,估计也是不自在。
“那个,你要洗漱么?”
“啊?啊。”转看过来的沈京肆迟讷的点点头。
浴室门一关,沙发上的路珍予窜起来。
把奶昔风卧室左看右看,瞥到落地窗里的自己,掉头往衣帽间跑。
连换了四套睡裙都不满意,翻出最后一件压箱底的套上后,心踏实了。
外头传来推拉门声,她扒着门沿探出头。
沈京肆是怎么进去又怎么出来的,要不是头发是潮湿的,真以为他就进去逛了圈。
“你,就穿这身睡么?浴室里有新的浴袍。”
还穿着黑绸衫西装裤手戴腕表的沈京肆摇头,“这样,你也能睡踏实。”
低头看看身上严实到都快勒脖子的睡衣,她清清嗓子,“今晚降温,我怕冷。”
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京肆却很捧场的点点头。
没一会儿,抱了床新被子的路珍予返回来,看向上身直直垂坐在床尾沙发的沈京肆
男人也看过来,“我睡这就行。”
今天降温,又没到供暖的季节,路珍予穿的这么严实都感觉透风。
她把被子铺好,走过去扯着手腕把人带到床上。
“孩子都差点生过了矫情什么,你睡左边我睡右边。”
看着挺自然大方的路珍予说完反身就上了床,留下沈京肆在床边呆站了会儿,默默弯腰地掀开被子,平躺进去。
“我关灯了。”
“不是有夜盲症?”
“闭眼睡觉又不需要走路,留着眼神看鬼呀。”
沈京肆,“对不起。”
挺身准备去关灯的路珍予拧眉,“傻不傻,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反应过来的沈京肆条件反射的回了句,“抱歉。”
准备摁下开关的手一顿,路珍予回头,俩人对视,后知后觉的沈京肆顿住仰躺的动作,“抱歉。”
还陷入死循环了。
路珍予被逗笑,“你怎么总有那么多的歉要道。”
归入黑暗的眼慢慢垂下。
因为他欠了太多债,跟姑娘说一辈子对不起都还不清。
关了灯,两人安安分分的躺在各自被窝里,中间隔了条银河。
安静片刻,路珍予主动开口,“你睡了么?”
旁边沈京肆,“还没。”
“换了个地方睡不着?”
“嗯。”
其实是舍不得睡。
路珍予挪挪身子侧躺过去,两手枕在脸下,看不清的狐眸在昏色中像星星,晶亮。
“经常失眠么?”
明知姑娘看不见,沈京肆还是不自觉的瞥开视线,“我觉也少。”
路珍予,“管着那么大的家族还要操持百老会,累么?”
沈京肆,“不累。”
从前养尊处优,最开始接手集团的时候亲爹日日坐阵都看管不住,要么出去混玩,要么偷偷跑去陪姑娘上课,什么男人的责任家族的使命,都别想拴住他。
后来沈家落难,心爱的姑娘嫁与他人,心里揣着那句“我不爱你,更不爱一个没权没势的瘸子”,他开始用疯狂工作来麻痹自己,不睡不休,就想搞出点名堂,等人回来了,让她亲眼看到,自己当初的选择有多么可笑。
在之后,就是这四年,沈京肆觉得妻子女儿都还活着是老天对他的恩赐,所以日日夜夜活在黑暗中独自沉沦也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很累,很乏,有时候真想一觉之后再醒不过来,最后发现,睡觉都成为了他这个罪人得不到的奢侈。
却也没必要告诉面前的姑娘,能躺在她的身边,能再共眠一夜,沈京肆已经很知足了。
路珍予又问,“为什么总有人暗杀你?是因为……当年那些事么?”
沈京肆,“树大招风,很正常,晋川靳珩他们都会有,只是我命硬难杀,动静闹得大而已。”
事关生死的大事却被男人说的很轻松,好像跟吃饭睡觉一样稀疏平常。
路珍予却没再说话,因为她觉得面前这男人不诚实,至少是对她。
把身翻走,“早点睡吧,折腾一天,太累了。”
没人再说话,漆黑的卧室归于沉寂。
伴随身旁渐渐平稳的呼吸,睁眼静望天花板的沈京肆轻轻的转过身,手垫着头,将应该是睡着了的人儿安静的看着。
姑娘的皮肤在昏暗中越发白皙,双手叠在腹前,睡得很安详。
沈京肆看的入迷,久违的困意掺杂着酒精的蒸腾,大脑想休息了,心却不想,眼不眨的把人儿看着,
看着看着,眼前多了只手,“乖乖的睡觉,少瞎想些有的没的。”
落在眼周的纤手温热奶香,熨帖着干涩的眼,在落泪之前闭上。
沈京肆鬼使神差的问了句,“能给我再哼首歌么?”
路珍予睁眼,“什么歌?”
对上那茫然的眼,沈京肆反应过来。
是呀,她已经忘记了。
垫在头下的手攥忍着,不让自己在近在咫尺的姑娘面前失控,“随便哼点什么都行。”
路珍予挪身凑近点,“那我以前都哼过什么?”
沈京肆,“摇篮曲。”
给他和肚子里的宝宝,在他每天下班归来,带着一身疲惫,头疼难眠的时候。怀胎五月的她就会倚在床头,把他搂在怀里,一边摸着时而胎动的孕肚,一边摩挲着他的脸,哼着即兴的摇篮曲。
沈京肆就是,想再听听。
因为他知道,等婚一离,他就再也听不到了。
沈京肆无声攥紧藏在枕下的拳头,咬紧后槽牙,克制着体内汹涌袭来的异样。
额头已经布满湿汗,被下的身体又时不时的颤抖,怕被发现,他想要背过身去。
就要翻转时,紧绷成直线的身体被拢进温暖的软怀里。
挪窜过来的路珍予,脑袋抵着床头,曲臂撑着上半身,将宽大的上身裹在怀里。
“把脑子放空,什么也不想,一会儿就睡着了。”
四年了,再次枕在那柔软温溺的胸膛里,沈京肆的脸颊贴着滚烫的胸口,耳边鼓动着不知谁的心跳。
一个大男人,埋在女人胸口掉眼泪真的是件很没出息的事儿,他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有能力护他的姑娘余生安稳。
可他就是这么没出息,换言之,沈京肆在路珍予面前,从来就没有出息过。
如今的他,左手握着滔天的权势,右手敛着数不尽的财富,放眼京城,没人见了百老会会长沈家家主不恭恭敬敬的哈腰请送。
可谁又知道,那个官场上心狠手辣,商界里雷厉风行的男人,唯一的渴求,就是能再被他的妻子抱一抱。
幸得老天垂怜,今晚他如愿了。
暗藏痛苦的脸深埋在温软的胸怀里,手臂圈着薄料睡衣下细柔的腰。
就只是很干净的拥抱,却紧的,路珍予清晰地感受到,贴在腰窝上的颤抖。
哼摇篮曲?
她有点哼不出来。
也许那是母亲才会有的天赋。
但她能做到把人抱着,掌心温柔的抚摸着怀中的头。
她说,“京肆,以后要是在睡不着,可以来找我。”
怀中只有吞咽喉咙的闷声。
路珍予掌心揉着浸满汗水的头,声音好轻柔,“我想离婚,不代表我们就要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很重要的人。”
好久,怀里传来克制的颤声,“谢谢。”
她把下巴抵在他额头上,“睡吧,我守着你。”
男人却说,“如果我胡说八道了什么,你就把我掐醒。”
路珍予问,“为什么?”
沈京肆,“怕你听到太多商业机密。”
其实想在姑娘面前尽可能体面一点。
头顶传来姑娘的轻笑,“那我可得好好听听,知道了是不是可以拿来威胁你,一条一百万。”
沈京肆也笑了,“不用,不威胁,我的也全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