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离开约莫一个小时后。
“咻——!”
凄厉的破空声撕裂夜幕。
两道裹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如同陨石般从天而降,硬生生砸在那辆囚车前。
气浪翻滚,吹散了周围浓重的血腥气。
左侧的黑袍人兜帽压得很低,落地瞬间有些嫌弃地拍打着衣摆。
“啧,这该死的废土味儿,真是呛鼻子。”
年轻人阿兰踢开脚边的一颗弹壳,目光透过兜帽缝隙,阴冷地扫过囚笼里缩成一团的身影,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七号,你就不能安分点?为了救你,顾先生不得不冒着风险出城。你知道如果先生行踪暴露,会惹来多大的麻烦吗?”
笼子里的阿七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行了,阿兰。”
一道苍凉而厚重的声音打断了年轻人的抱怨。
顾先生负手而立,黑色兜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眸子,正安静地审视著这片修罗场。
他的目光扫过凯德碎裂的机械臂,又停留在隐鸦等人喉咙上那精准的刀口上。
老人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先救人。”
顾先生轻叹一声,抬脚迈出一步。
“嗡——”
没有任何咒语吟唱,脚下瞬间亮起一道幽蓝色的六芒星法阵。
繁复符文流转,周围温度骤降至冰点。
他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掌,轻轻搭在拇指粗细的合金栏杆上。
“咔嚓咔嚓”
坚硬的合金钢像是遇到了液氮的脆饼,瞬间被冰霜覆盖。
顾先生屈指一弹。
“叮。”
清脆如玉碎。
足以困住暴龙的特制囚笼,瞬间化作无数晶莹冰碴,哗啦啦碎了一地。
“下来吧。”顾先生手指轻抬,一股柔和微风凭空托举著阿七,将他稳稳放在地面。
“顾顾先生”
阿七眼眶瞬间红了,那是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家长。
他想跪下,却被那股微风托著,膝盖怎么也弯不下去。
顾先生隔着兜帽揉了揉阿七杂乱的银发,眼神悲悯:
“孩子,苦了你了。说说吧,这里发生了什么?”
阿七抽噎了一下,努力平复情绪。
他开始讲述。
从林白如何布局,如何在绝境中暴起杀人,如何利用“七号”的指令借刀杀人
虽然阿七表达得有些磕磕绊绊,但在场的两人都是聪明人,很快就在脑海中还原出了当时惊心动魄的画面。
听完这一切,阿兰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质疑:
“你是说,那个人只是个普通的医生?全程都在用手术刀和嘴炮?”
“就凭这种低劣的江湖把戏,干掉了一个资深拾荒团?”阿兰冷笑一声,“七号,你是不是被吓傻了,在编故事?”
“不不是故事!是真的!”阿七急得脸红脖子粗。
“阿兰,闭嘴。”
顾先生再次检查了一遍尸体。
良久,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个年轻人,了不得啊。”
顾先生看向空荡荡的荒野,仿佛还能看到那个身影正对着他们优雅行礼。
“不但能通过未知的手段知晓激怒阿七的方法,以此作为助力,还能在短时间内中完成如此缜密的布局,利用每一份力量、每一句话、每一个人的心理弱点”
“这不是战斗。”顾先生给出了极高的评价,“这是一场演出。”
一场以荒野为舞台,以暴徒为道具,以鲜血为幕布的华丽演出。
阿兰有些不服气:“先生,您也太抬举他了。手段这么阴狠,会不会是螺旋高塔内部的人?”
“不可能。”
顾先生摇头,语气笃定:
“我看过伤口。虽然精准,狠辣。但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没有脱离普通人类的极限。”
“换句话说,单论身体素质,他甚至还不如你。
“而螺旋高塔那群疯子,哪怕是编外人员,也会把自己改造得人不人鬼不鬼。那里没有普通人。”
听到这话,阿兰怔住了。
凡人之躯,布局杀穿全场?
这怎么可能?
顾先生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这也正说明了这个人的可怕。全凭脑子杀人。这种心智,若是能走上正途”
说到这里,顾先生突然话锋一转,眉头微微皱起。
“但是这人虽然心思缜密,但这‘超凡经验’,却是少得可怜。”
“经验?”阿兰一愣,“什么意思?”
顾先生指了指满地的尸体,无奈摇头:“如果是一个老练的超凡者,绝不会留下这么‘干净’的现场。”
“干净?”阿七茫然地看着满地血污。
这哪里干净了?
“我说的‘干净’,是指信息。”顾先生耐心解释道,“他以为人死灯灭就行了?太天真了。”
“这世上有序列途径擅长‘通灵’,能让死人开口;有序列擅追踪,能还原现场;只要有足够的样本,高塔那群占卜疯子甚至能隔空锁定他的位置。”
“这场演出确实精彩。”
顾先生看着林白留下的痕迹,就像是一个绝世画家画完巨作后,却忘了给画布盖上遮光布。
“可惜,收尾工作做得太烂。若是我们不来,不出三日,高塔的追兵就能拿着他的画像,把他揪出来。”
说完,顾先生不再多言。
他缓缓抬起双手,宽大的袖袍鼓荡,周围空气剧烈震颤。
“风起。”
一声低喝。
“轰隆隆——”
平地起惊雷!
以囚车为中心,方圆百米瞬间卷起一场青色风暴。
无数风刃疯狂旋转,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声。
尸体、残骸、血迹、脚印、甚至连空气中残留的灵性气息在这恐怖的风暴面前,全部被强制归零。
阿七吓得缩在顾先生身后,阿兰则撑起屏障,眼神中满是狂热与敬畏。
这就是先生。
改变地貌,只在一念之间。
十几秒后,风暴骤停。
原本尸横遍野的战场,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平整得有些诡异的荒地。
所有的痕迹都被彻底抹去,连土壤都被翻新了一遍。
这种程度的物理格式化,就算高塔的专家来了,除非动用特殊的回溯手段,否则也只能对着这片新土怀疑人生。
顾先生收回手,气息微喘。
显然,这种规模的“洗地”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消耗。
如果林白此刻在这里,一定会惊掉下巴,然后厚著脸皮给顾先生递上一根烟,由衷喊一声:“专业啊老铁!”
他千算万算,确实没算到这一层。
毕竟在那个诡异城市里,死了就读档重置,哪需要什么毁尸灭迹?
至于超凡能力
他穿越到现在,除了他自己,压根就没见过其他的超凡者。
哪里能有什么经验?
这也算是林白的“版本理解”滞后了。
“先生,您为什么要帮他收尾?”
阿兰收起屏障,一脸不解和愤懑:
“事情是他做的,祸水东引让他和高塔狗咬狗不好吗?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死了也就死了。”
顾先生转过身,冷冷地盯着阿兰,直到看得年轻人有些发毛地低下头。
“做人,要懂得报恩。”
顾先生声音很轻,却重如千钧:“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救了阿七,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们欠他一个人情。这次出手,算是帮他还了这段因果。”
见阿兰还想反驳,顾先生摆摆手制止,转头看向阿七,眼神重新变得温和:“阿七,那瓶药剂呢?还在你那吗?”
阿七浑身一僵。
脑海中闪过林白拿走药剂时的画面,闪过那个月下优雅的谢幕礼,以及那句“希望下次见面,你不再是笼子里的鸟”。
“药药剂”
阿七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不敢看顾先生的眼睛,结结巴巴道:
“在在云城废墟的时候我我弄丢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
阿兰刚想发火骂他是废物,顾先生却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通透。
他深深看了一眼阿七,似乎透过这个拙劣的谎言,看到了那个年轻人的影子。
“丢了啊”顾先生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随即和蔼地拍了拍阿七的肩膀,“丢了就丢了吧,身外之物而已。”
“只要人还在,就好。”
“走吧,咱们回家。这地方不能久留。”
顾先生一行人离开后,荒野重归死寂。
许久后。
数辆印着黑色螺旋标志的重型装甲车,带着滚滚烟尘,咆哮著冲到这里。
“滋——”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光头队长带着一众全副武装的“掘墓人”小队跳下车,杀气腾腾地冲向目标点。
然而,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没有尸体,没有残骸,甚至连个车轱辘印都没有。
只有一片平整得像是被精密仪器打磨过的荒地。
光头队长蹲下身,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
没有血腥味。
只有一股残留的、极其恐怖的灵性威压。
那是面对呼啸飓风和极寒冰川时的窒息感。
光头队长的脸色瞬间惨白,冷汗顺着光秃秃的脑门哗哗往下流。
“冰霜风暴这种级别的元素掌控力”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牙齿打颤。
“这这特么哪里是普通的黑吃黑?”
“这分明是有超级强者在清场!”
光头猛地站起身,对着手下咆哮道:“快!撤退!全员撤退!”
“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事了!凯德那个蠢货,居然惹到了这种级别的大人物!”
“马上上报高塔!这水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