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没有回头。
一步,两步。
每一步落下,他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的纸人。
刚才那短短一分钟的“华丽表演”,不仅透支了体力,更是在透支生命。
模拟【灾厄魔女】的气息,那是凡人试图背负泰山;
而强行扭曲收费员的认知,更是瞬间榨干了他的超凡灵性。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辆油箱见底、全靠惯性在滑行的破车。
肺里像是塞进了一团燃烧的钢丝球,每一次呼吸,喉咙里都泛著一股子浓烈的铁锈味。
手指在不受控制地抽搐——那是身体系统即将崩盘的红灯警报。
但他不能停,也不敢停。
浓墨般的夜色深处,那条灰白色的分界线就在眼前。
那是他在这365次死亡轮回中,拿命填出来的坐标——
灰雾。
跨过去,就是活路!
一百米。
八十米。
林白的脚步猛地一顿,瞳孔骤缩。
路断了。
一坨散发着惊天恶臭的巨大肉山,毫无征兆地堵在了高速路正中央,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墙。
这东西根本没有任何伪装。
五米高的身躯,浑身挂满了腐烂的肉条,成千上万张扭曲的人脸在它的皮肤表面浮沉、哀嚎。
这就不是个生物,而是一个由无数尸体强行缝合起来的憎恶集合体!
规则在这里彻底失效。
它是这座牢笼最后的看守,也是最后的绝望。
“吼——!!”
肉山那张裂到胸腔的大嘴猛地张开,喷出一股黄绿色的毒雾。
周围的路灯只是沾了一点边,“滋滋”闪烁两下,当场报废。
“呼”
林白长吐一口浊气,抹了一把额头上冰冷的虚汗。
前有boss,后有追兵,蓝条耗尽,技能冷却。
这波啊,这波是血崩。
“真看得起我。”
林白低声自嘲,嘴角却一点点地咧开。
那个笑容里没半点恐惧,只剩下一股子亡命徒的疯劲儿。
“既然不让演了,那咱们就玩点真实的!”
右手一翻,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再次滑入掌心。零点看书 更辛醉哙
刀刃上,那一抹暗红色的血迹,在黑暗中幽幽发亮,妖异得吓人。
那是苏婉的血。
也是他手里最后的底牌。
“来!让爷看看你几斤几两!!”
一声暴喝,林白不退反进!
他榨干了骨髓里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像是一颗出膛的炮弹,笔直地撞向那座腐烂肉山。
五米高的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条比林白腰还粗的手臂像打桩机一样狠狠砸下!
劲风扑面,这一拳下去,坦克都得变铁饼。
但在即将被砸中的瞬间,林白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冷静。
他的身体在空中做出了一个违背物理常识的扭转,堪堪避开锋芒。
“轰!”
巨大的腐烂手掌擦着他的头皮砸在地上,水泥路面瞬间崩裂,碎石乱飞。
借着这股气浪,林白直接窜上了怪物的手臂。
踩着那些蠕动的腐肉,狂奔!
怪物惊怒,另一只手狠狠拍向自己的手臂,想拍死这只该死的虫子。
“晚了!”
林白脚下一蹬,整个人高高跃起。
这一刻,他的视线与怪物那双浑浊的眼球齐平。
手中的水果刀,化作一道凄厉的红线。
“给爷死!!”
“噗嗤!”
刀刃精准没入怪物眉心。
这本来只是一把连猪皮都费劲的破刀。
但是,当那一抹暗红色的血迹接触到怪物的刹那——
“滋滋滋——!!!”
就像是滚油泼进了冰水,又像是强酸泼在了泡沫上!
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绝对的位格压制,瞬间爆发!
“嗷嗷嗷——!!”
五米高的肉山发出了凄厉到变形的惨叫,仿佛看到了什么大恐怖。
以眉心为圆点,黑色的火焰疯狂蔓延,它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消融。
这根本不是物理伤害,这是来自“上位者”的降维打击!
林白双手死死握住刀柄,借着下坠的力道,狠狠往下一拉!
嘶啦——
一条巨大的豁口从怪物的眉心直接拉到了胸腔。
轰隆!!
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塌,化作一滩腥臭的脓水。
林白落地,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才卸去力道。
他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肺部疼得像是要炸开。
但他不敢停,连一秒都不敢。
因为就在怪物倒下的瞬间,整个世界,炸锅了。
“呜——呜——呜——”
凄厉的防空警报声,突兀地在城市上空炸响。
紧接着,无数道重叠在一起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些原本还在伪装路人、伪装建筑、伪装花草树木的东西全部苏醒了!
大地开始震颤。
林白回头看了一眼,头皮瞬间发麻。
身后的城市灯火通明,而在那灯光之下,黑压压的怪物浪潮正以惊人的速度推进。
天上飞的石像鬼,地上跑的畸变体,甚至连路边的垃圾桶都长出了腿,张著大嘴狂奔而来。
全城暴动!
它们只有一个目标——那个试图越狱的活人!
“草!”
林白骂了一声,强行压榨出身体潜能,转身就跑。
这是生与死的百米冲刺。
前方五十米,灰雾翻涌。那是世界的尽头,也是唯一的生门。
四十米。
身后腥风扑鼻,一只速度极快的爬行诡异已经扑到了身后,利爪甚至触碰到了林白的衣角。
三十米。
天空中,一只长着人脸的大鸟俯冲而下,尖锐的喙直刺林白后脑勺。
【戏法空间】!
林白头也不回,手里凭空出现一块之前顺手捡的板砖,反手向后一砸。
“砰!”
板砖精准命中大鸟面门。
二十米。
大地轰鸣,身后的怪物潮水距离他不到五米。
十米!
林白甚至能感觉到无数双贪婪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后背,口水都要滴到他脖子里了。
“给我滚开!!”
林白怒吼一声,双腿猛地蹬地,整个人像是一支离弦的箭,扑向那翻涌的灰雾。
呼——
风声,停了。
嘶吼声,消失了。
林白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惯性带着他向前滑行了两米,擦出一道血痕。
他大口喘息著,心脏跳得快要撞断肋骨。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
就在他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
成千上万只怪物挤在一起,像是一堵黑色的高墙。
那只爬行诡异的爪子悬在半空,距离他的脚后跟只有几厘米;
那只大鸟停在低空,眼珠子里满是不甘。
它们在咆哮,在抓狂,在互相撕咬。
但没有任何一只怪物,敢跨越那条无形的界线。
仿佛那条线,是神明画下的绝对禁区。
林白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站在灰雾与城市的交界处。
身前是未知的迷雾,身后是万鬼哭嚎的地狱。
这种画面,足以让任何一个画师疯狂。
“呵呵呵”
林白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颤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赢了。
老子赢了!
无论重置多少次,赢的永远是老子!
可就在这时。
一道温柔得让人骨头酥软,却又让人灵魂冻结的声音,穿透了怪物的嘶吼,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老公”
林白身体猛地一僵。
那声音仿佛就在他耳后根吹气,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你要去哪儿呀?”
“外面很危险的,没人给你做饭,没人给你洗衣服”
“回来吧,乖,回家吧”
是苏婉。
这声音里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让林白刚刚迈出去的一只脚,竟然不受控制地想要收回来。
回家?
是啊,回家多好。
有热汤,有软床,还有个满眼都是你的老婆
林白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猛地睁开眼,转过身。
面对着那漫天神佛般的怪物潮水,面对着那个虚无缥缈却又无处不在的女人声音。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握拳。
伸出中指。
笔直地,高高地,指向这座该死的城市。
“回你大爷。”
林白嘴角咧开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桀骜与解脱。
“老婆,咱们缘分尽了。”
“我也演累了。”
“这出戏,老子不奉陪了!”
说完。
他不再犹豫,转身,一步迈入那浓稠的灰雾之中。
“永别了,前妻。”
轰——
就在他跨过界限的那一瞬间。
眼前的世界,骤然破碎。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刺眼的阳光像利剑一样刺破了眼皮。
没有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干燥、焦灼,夹杂着风沙和尘埃的味道。
耳边的嘶吼声消失了。
只有呼啸的风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林白艰难地睁开眼,回头看去。
下一秒,他眼神一凝。
没有什么繁华的都市,没有什么车水马龙。
在他身后,哪里有什么漫天诡异。
只有一片巨大无边的、早已坍塌成废墟的城市残骸。
断壁残垣直插云霄,如同死去的巨兽骨架,在烈日下诉说著千年前的辉煌。
那是他循环了一年的地方?
这哪里是城市,这分明是个巨大的坟墓!
“罢了”
一个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依然还是苏婉的声音。
却少了一分病态的控制欲,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沧桑。
“既然出去了那就走吧。”
“林白,如果你有一天能走到‘倒悬塔’的顶端”
“记得把欠我的那个苹果,还给我。”
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散在风中。
什么倒悬塔?什么苹果?
林白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之前364次循环的记忆,全部涌入他的脑海,直接冲垮了他的意识防线。
视野开始旋转,黑暗吞噬了一切。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地平线的尽头,扬起了一道滚滚黄龙。
轰鸣声由远及近。
那是一支全副武装的车队。
改装得如同钢铁怪兽般的皮卡车头上,一面破旧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旗帜上,画著一个黑色的图案。
一个不断向内收缩、循环向下的螺旋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