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就在眼前。
陈凡的手已经抬起，悬停在半空中。
他脸上那因为即将到手的特等功和海景别墅而咧开的笑容还僵硬地挂在嘴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他能清淅地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的剧烈跳动声，象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冷汗唰的一下就浸透了那身崭新的蓝色工服。
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那股由极度恐惧和震惊所催生出的，名为“完蛋”的铁锈味。
【警告！警告！】
【检测到典狱长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系统安全协议被触发！正在激活紧急防御模式！】
【检测到致命威胁来源……】
【来源锁定：张国平！】
视野中，那一行行血红色的，疯狂闪铄的警告，象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陈凡的视网膜上。
但最让他灵魂都在颤斗的，是最后那一行字。
来源锁定：张国平！
陈凡的眼球，几乎是机械地，一寸一寸地，转动了过去。
他的目光，越过李浩兴奋的脸，越过周怀安疲惫但欣慰的脸，最终，落在了那个正用一种无比慈祥、无比欣慰、如同看着自家最有出息的子侄辈一般的眼神，注视着他的……张叔。
张国平。
那个把他带进“灯塔”基地的领路人。
那个在他紧张时，会拍着他肩膀鼓励他的长辈。
那个在他立功后，会毫不吝啬地为他请功的好领导。
那个他心里，最信任，最尊敬的……张叔。
此刻，在他的视野里，张国平的头顶上，一个巨大、狰狞、散发着不祥的，仿佛来自深渊的暗紫色光环，缓缓浮现。
那光环，和之前见过的所有“红名”都不同。
它更加深邃，更加邪恶，光是看着，就让陈凡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吸进去，被撕成碎片。
而在那暗紫色的光环之上，一串数字，或者说，一串已经不能称之为数字的符号，清淅地烙印在那里。
“……”
陈凡的大脑，宕机了。
彻底地，完全地，宕机了。
陈凡不知道。
他只知道，之前那个犯罪分子高明远，罪恶值是2350。
那个王牌特工山口宏一，罪恶值是35。
那个潜伏了十几年的内鬼吴建民，罪恶值也不过是450。
而他眼前这位浓眉大眼，一脸正气，浑身都散发着“人民卫士”
是说后面的数字太多，系统懒得显示了？还是说，他的罪恶，已经突破了系统的计量单位？
一瞬间，无数个荒诞至极的念头，在陈凡那已经快要烧糊涂的脑子里，疯狂地闪过。
系统出bug了？
我因为连续两次高强度使用审讯室，精神错乱，出现幻觉了？
还是说……
一个让他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的，最不可能，也最可怕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奥丁。
那个代号“奥丁”的，众神之王。
那个潜伏在“灯塔”内核，级别比吴建民更高，隐藏得更深的，最终boss。
就是他？！
“怎么了，小陈？”
张国平的声音，温和地响了起来。
他看到陈凡僵在门口，一脸呆滞，还以为他是因为太累，或者太过激动了。
“是不是太累了？也是，你今天精神消耗太大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迈开步子，朝着陈凡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如沐春风般的，长辈的关怀笑容。
但在陈凡的眼里，这张脸，这张他曾经觉得无比亲切、无比可靠的脸，此刻，却比他在审讯室里创造出来的任何一个恶鬼，都要恐怖一万倍！
他过来了！
他朝我走过来了！
他是不是发现我知道了？
他是不是要杀我灭口了？
他会用什么方式？
是一拳打爆我的头？
还是从怀里掏出一把带消音器的手枪？
我死了以后，组织上会追认我为烈士吗？
我的特等功和抚恤金，能一分不少地给我爸妈吗？
我那套还没捂热的海景别墅怎么办？
陈凡的脑子里，已经开始循环播放起了自己的追悼会。
“小陈？”
张国平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那只宽厚而有力的大手，自然而然地，朝着他的肩膀，拍了过来。
“！”
陈凡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身体的本能，让他想立刻跳起来，以一个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接一个后空翻，远离这个恐怖的男人。
但是，他仅存的理智，象一根游丝一样，死死地勒住了他那想要逃跑的身体。
不能动！
绝对不能动！
我现在只要表现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常，他绝对会当场弄死我！
连骨灰都给你扬了的那种！
电光火石之间，陈凡爆发出了他这辈子最强的演技，和最快的反应速度。
就在张国平的手，即将落在他肩膀上的前一秒。
他的身体，突然软了下去。
“哎哟……”
他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整个人顺着门框，滑倒在了地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他的嘴唇，哆嗦着，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这副模样，不是装的。
他是真的快要吓尿了。
“张……张叔……”他用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虚弱无比的声音说道，“我……我好象……有点低血糖……眼前发黑……头晕……”
张国平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愣了一下，随即和周怀安、李浩一起，赶紧蹲下身，扶住了他。
“小陈！你怎么样？！”
“快！叫医生！”
“应该是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周怀安立刻做出了判断，“他今天连续两次高强度使用‘审讯室’，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李浩已经拿出了对讲机，准备调用医疗中心。
“别……别叫医生……”陈凡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李浩的手。
他现在谁都不敢信。
天知道医疗中心里，有没有“奥丁”的人！
“我……我就是太累了……饿的……”他虚弱地说道，“我……我回宿舍……吃点东西，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这怎么行！必须让医生看看！”张国平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关切。
但在陈凡听来，这分明就是想找个机会，让“医生”来给自己检查身体，看看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不……不用了，张叔……”陈凡的头摇得象拨浪鼓，“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就是脱力了……我……我最讨厌去医院了……”
他一边说，一边挣扎著，想要站起来。
那副又虚弱，又倔强的样子，象极了一个害怕打针的小孩。
看着他这副模样，张国平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但一闪即逝的光芒。
他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他叹了口气。
“你这小子……”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宠溺”，“行吧行吧，不去医院就不去。李浩！”
“到！”
“你！亲自送小陈回宿舍！给他弄点吃的，看着他睡下！他要是有任何不舒服，立刻向我报告！”
“是！”李浩立刻应道。
听到这话，陈凡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让李浩送？
李浩的罪恶值是0。
他是个好人。
跟着他，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谢谢……谢谢张叔……”陈凡露出了一个感激涕零的，“虚弱”的笑容。
“行了，快回去吧。”张国平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一次，陈凡没有躲。
但他感觉，那只手拍在自己背上，不象是鼓励，倒象是在拍一块猪肉，看看肥瘦，掂量着该从哪儿下刀。
在李浩的搀扶下，陈凡“步履蹒跚”地，走出了这间让他永生难忘的会议室。
直到走出很远，他还感觉，那道如同实质般的，来自“奥丁”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钉在他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