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一时无言。
冷哼一声,俏脸上满是不服。
仰着小脸,瞪圆了眼睛,气势汹汹地喝道:
“好一个牙尖嘴利、惯会诡辩的小和尚!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猛地一指地上张亮那逐渐僵硬的尸身,
“你既知他是淫贼,名号‘神行无影粉牡丹’张亮,我问你——你慈云寺为何容留这等恶贼挂单住宿?”
“为何不早早报官,或直接为民除害?难道你们寺庙,专收这等货色不成?”
“朱姑娘明鉴。贫僧亦是方才听他自报家门,才知他便是那臭名昭着的‘粉牡丹’张亮。在此之前,他与寻常投宿的香客居士并无二致,寺中只知他姓张,行踪飘忽,却不知其底细。我慈云寺广开方便之门,接纳四方信众,岂能未卜先知,识破每一个心怀叵测之人的伪装?”
“寻常香客?你糊弄鬼呢!”
“好,那我再问你——你可知他师承何人?”
“不知。”
神色平静无波。
“呵呵,不知道?那我告诉你!”
“他师父,便是五台派的邪道余孽,‘多臂熊’毛太!此獠不仅与我师姐周轻云的父亲,有着断指噬心的血海深仇!”
“而且更是残杀无辜的极大邪道恶人!”
“那你可知,这毛太现在何处?”
“不知。”
回答得干脆利落。
“就在你们慈云寺内!”
“你敢说你不知道?!”
“贫僧确实不知。”
神情坦荡,不见丝毫慌乱。
“好,好,好!你继续装傻充愣!”
连说三个“好”字。
“那你告诉我,那邪道余孽多臂熊毛太,为何能藏身于你慈云寺中?”
“贫僧不知,何以作答?”
平静反问。
“你——!”
朱梅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得一时语塞,
胸脯剧烈起伏。
“你不知道?好,我告诉你!因为你那师祖,慈云寺的住持智通和尚,他本身便是五台派的余孽!与那多臂熊毛太师出同门,是一丘之貉!正因如此,毛太才能在你寺中来去自如,犹如归家!这,你总该知道了吧?!”
宋宁依旧面不改色。
“阿弥陀佛。朱姑娘所言之事,是真是假,贫僧修为浅薄,地位低微,无从知晓,亦不敢妄议师祖。”
“贫僧只知,入寺以来,未见师祖行差踏错,亦未闻寺中有姑娘所言那般不堪之事。姑娘的指控,或许别有依据,但贫僧……确实不知。”
“你……!”
面对宋宁这油盐不进、咬定“不知”
气势汹汹的朱梅仿佛蓄满力道的一拳砸进了松软的棉花堆里,
反被那无处着力的空虚感噎得一时语塞。
她预先设想好的连环诘问与凌厉攻势,
在这最简单的“不知”
竟难以为继。
对方只是一个慈云寺的“低辈弟子”
似乎也……合情合理?
“若你知晓了呢?”
就在朱梅蹙眉瞪眼、不知该如何继续逼问之时,
一旁始终静观、眉宇间笼罩着淡淡思虑的周轻云,
终于再次开口。
却抛出了一个更为尖锐、直指本心的问题!
“若你此刻便知晓,方才我师妹所言——慈云寺表里不一、藏污纳垢,智通师祖确为五台余孽、与邪魔同流——句句属实,你当如何自处?”
不再纠结于宋宁是否“知情”
而是直接假设“知情”
拷问其立场与抉择。
毫不避讳地迎向周轻云那双仿佛能洞彻人心的明眸。
他脸上方才那种带着几分茫然与恭敬的低姿态逐渐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肃穆的郑重。
“若朱姑娘方才所言,经查证,确为事实——”
“若我慈云寺果真外披佛衣,内里却是藏污纳垢、残害女子的魔窟;”
“若我师尊智通禅师,果真为五台余孽,暗行不轨,与邪魔为伍;”
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光芒,
“那么,弟子宋宁——”
“第一,即刻自请出寺,割裂师徒名分,与此等污秽之地、不义之师,再无半分瓜葛!”
“第二,必将所知一切,上禀官府,公之于众,绝不容此等恶行继续隐匿于世,祸害百姓!”
“第三——”
“若有机会,我必亲手……清理门户,斩杀智通!”
“以此叛师灭祖、不容于天地伦常之举,行那大义灭亲、替天行道之事!”
“涤荡污浊,以正视听!”
“轰——!”
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月夜山坡!
美眸之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弑师?
“尊师重道”皆是修行界最根本、最不容触犯的铁律之一!
亲手弑师,更是人神共愤、天地不容的极致恶行!
大多人选择的路也是脱离、告发或请更高力量制裁,
极少有人能如此冷静、如此决绝地将“亲手杀死师父”理所当然,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去完成的、稀松平常的任务!
让两位出身名门、深受正统伦理熏陶的少女剑仙,
感到了发自心底的寒意与强烈不适。
眼前这个看起来清秀温和的年轻僧人,
骨子里究竟藏着一副怎样的心肠?
还是……另有所图?
审视的目光更加深邃复杂。
少了几分气愤,多了几分惊疑不定的忌惮。
因这番石破天惊的“弑师宣言”
变得更加诡谲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