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德里克山谷墓园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寂静。
伊莎抬起手,指尖悬在墓碑上方寸许。
她先闭上了眼睛。
用魔力细致地探查着坟墓内部的构造。
土壤、棺木、残留的魔法印记以及,深埋其中的那件物品。
“就在这里。”伊莎睁开眼,声音很轻,“棺木左侧,距离表面约一点五米深。”
西弗勒斯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
他的兜帽依然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伊莎能感觉到他全身紧绷。
“需要我做些什么?”西弗勒斯问。
伊莎摇头:“如果我的判断有误,如果这道保护魔法对‘打扰’有强烈反应,你需要立刻带我撤离。”
西弗勒斯没有回应,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黑色雕塑。
伊莎不再多言。
她双手缓缓抬起,掌心相对,开始低声吟诵一段古老而简短的咒文。
魔力从她指尖流淌而出,渗入泥土。
土壤像水波般温柔地向两侧分开,伊莎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个法术对控制力的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可能破坏棺木或其中的物品。
她能感觉到坟墓深处那道古老保护魔法的微弱脉动,莉莉留下的魔法虽然已过去十年,却依然顽强地存在着。
通道逐渐加深。
一米。
一点二米。
一点四米
她的指尖触到了某种坚硬的木质表面。棺木。
伊莎的动作变得更加缓慢,更加小心翼翼。
黑暗中,她“看”到了。
莉莉的遗骸静静躺在那里,双手交叠在胸前。
而就在她右手边,躺着一根魔杖,十一英寸长,柳木制成,杖身依旧光滑,仿佛时间未曾在其上留下痕迹。
但就在这一瞥之间,伊莎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住了。
棺木内的景象告诉她更多信息:莉莉遗骸的骨盆结构、腹部区域那些细微的、只有精通治疗魔法与人体才能识别的痕迹……
她怀孕了。伊莎的指尖微顿,她想起妹妹艾莉西亚,想起那些为守护亲人拼尽全力的时刻,忽然更懂莉莉当年的坚持。
这个发现让伊莎几乎要停下动作,几乎要撤回魔法,可是她没有。
伊莎尽力维持着平稳的呼吸,努力维持着魔力的稳定输出,不只是为了哈利,也是为了莉莉,为了圆莉莉留下的孩子最简单的梦想、一个没有人会打骂他的家而已。
她的右手缓缓探入通道,指尖轻轻触碰到那根柳木魔杖。
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温和却清晰的魔力从魔杖传来,就像莉莉也在回应她的坚持一样。
她将魔杖取出。
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没有警报,没有魔法反噬,没有莉莉的保护咒语爆发出的光芒。
只有魔杖离开棺木时带起的一缕微尘,在透过通道照下的阳光中缓缓飘散。
伊莎收回手,通道随之闭合。
土壤回流,地面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只有她手中那根魔杖,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柳木魔杖。
杖身温润,尾端雕刻着细密的防滑纹路,这是长期使用留下的痕迹。
她能感觉到魔杖深处沉睡着的魔法印记:莉莉·波特的魔力。
然后,伊莎做了个决定,她不会说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不会说那一刻她感受到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沉重。
有些真相太过残酷,太过私密,不该由她这个陌生人揭开。
尤其是西弗勒斯就站在她身后时,伊莎转过身,将魔杖递向身后的人。
西弗勒斯的目光落在那根柳木魔杖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整个人仿佛凝固了,呼吸停滞,身体僵硬,连黑袍的下摆都静止不动。
他缓缓伸出手,动作迟钝得不像他。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魔杖时微微颤抖,然后才稳住了,接过那根曾经属于莉莉·波特的魔杖。
他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保存得很好,”伊莎开口,“魔力印记清晰。理论上足够作为锚点。”
西弗勒斯没有回应。他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魔杖,目光深沉得让人看不清情绪。
良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伊莎。
兜帽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感觉到了吗?”他问,声音沙哑。
伊莎心里一紧,但面上不显:“感觉到什么?”
“……没什么。”西弗勒斯移开视线,将魔杖小心地收入黑袍内侧的口袋。
他的动作很轻,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圣物。
伊莎暗暗松了口气。他应该没有发现,或者,他发现了,但选择不问。
无论哪种,此刻都不是谈论的时机。
她转身再次面对墓碑,轻声念了一段来自远东的、云阳教过的安魂咒。
淡银色的光点从她指尖洒落,融入墓碑与泥土。
“我们该回去了。”伊莎说,“需要尽快测试这根魔杖能否承载保护魔法。如果可行……”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明确:如果可行,哈利就能离开德思礼家。
他能在更安全的地方长大,能有真正的童年,能远离那些虐待与忽视。
西弗勒斯点了点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莉莉的墓碑,目光在那句“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上停留了片刻,轻声呢喃道:
“可死亡带走的,从来不止生命。”
坚决地转身,两人沿着来时的路离开墓园。
阳光依然明媚,野花依然盛开,但某种沉重的东西已经悄然落在他们肩上,一根魔杖的重量,一个秘密的重量,以及一个尚未出世、永远无法降临的生命的重量。
伊莎走在前面,能感觉到西弗勒斯落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
而她怀揣着那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战争的伤痕,远比肉眼可见的更深;有些失去,远比已知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