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从未想过,自己新结识的这位年轻朋友,品味竟会“独特”到如此令人心惊的地步。
那里面有专注,有探究,还有一种像云阳做错事时望向自己,那种混杂着歉意与无奈的沉重目光。
可问题是……胡安的视线在这两位之间悄悄打了个转。
年龄差?外貌?氛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情形都透着“不合理”。
几乎同时,他手指本能地探入怀中,摸到了那颗温润的紫色记忆球。
专为“特殊时刻”准备的共享记录型。
这种场面若不记录下来,日后回想起来怕是要捶胸顿足。
光是想象伊莎、云阳他们看到这段影像时的表情,这趟英国之行就值了。
他脑子里甚至已经飞快地闪过好几个标题:《惊!本世纪最伟大巫师疑似遭遇情感突袭》《古老山谷中的沉默对峙》《年龄差危机:当传奇遭遇不可说》。
这些乱七八糟的联想让他嘴角忍不住要上扬。
胡安屏住呼吸,指尖轻触记忆球表面,准备悄无声息地启动记录。
阿不思的声音响起。
胡安的手指僵住了,这个名字他记得,清清楚楚地记得。
毕业前那场要命的魔法史考试,最后一道大题就是《细数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十宗罪及其对欧洲魔法界的影响》。
他为此筹备魔法史熬了整整三个通宵,结果遇到滑铁卢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t”。
所有轻松玩笑的念头瞬间蒸发,胡安迅速将记忆球塞回衣袋深处。
格林德沃……那个本应在纽蒙迦德终生监禁的黑巫师,为什么会伪装成年轻人出现在这里?还偏偏接近了自己?是巧合还是别有目的?
他几乎是立刻把自己藏到那只半人高的坩埚后面,蜷缩在厚实的弧形铜壁后,只露出一双浅棕色眼睛。
本世纪最伟大的巫师,与本世纪最危险的巫师还在对峙。
空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干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在两人之间绷紧、拉伸,近乎断裂的发出某种嘶鸣声。
胡安手心渗出冰凉的汗,下唇无意识地被牙齿咬住,留下几个浅浅的齿痕。
他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蹦的声音。
他看见阿不思举起了魔杖。
动作很慢,完全可以让对面的人躲开。
但是当这道攻击笔直地刺向格林德沃的胸口。
胡安的呼吸停了,格林德沃没有躲,他甚至露出了一个近乎释然的笑。
那一瞬间,胡安视野里的一切都褪色、模糊,只剩下那道刺眼的绿光,以及阿不思脸上某种被打破的温和。
胡安没时间思考,没时间权衡,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或许还有魔力,将身前的坩埚猛推出去!
绿光结结实实地撞在厚重的铜壁上。
“轰——!!!”
坩埚炸裂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发痛,仿佛整个屋子都随之颤动。
碎片四溅,混合着未燃尽的药草残渣和嘶嘶作响的魔力余烬,像一场诡异的金属雨,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胡安呆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地上那堆已然扭曲变形、再也拼凑不回原状的铜片,又缓缓抬头,望向依旧僵立在原地的两人:阿不思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魔杖杖尖仍指着格林德沃的方向,微微颤抖;而格林德沃则微微偏着头,神情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平静?
几秒钟的死寂,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胡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哇——!!!”那声哀嚎堪称惊天动地,充满了货真价实的心痛。
“这是云阳送我的坩埚!”他根本顾不上什么传奇巫师、什么危险罪犯、什么世纪对峙,几个大步就冲到了两人中间的空地上,先是指着地上的碎片,又指向这两个罪魁祸首,浅棕色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眼圈都急得有些发红,“伊莎亲手加固过的!”
他在阿不思和格林德沃之间来回走了两趟,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彻底炸起毛的小动物,每根头发丝都写着“你们必须给我个交代”:“你们赔我!现在!立刻!”
作为老傲罗,他强迫自己保持静止,在黑暗中倾听、判断。
直到那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撕破伪装,他才将房间门拉开,拄着临时充当拐杖的椅子出现在门口。
他那只完好的眼睛迅速扫过客厅,满地狼藉、对峙的两人、中间气得跳脚的年轻人。
眼里的警惕几乎要溢出来。
但当他看清阿不思的状态时,心头猛地一沉。
穆迪在门框边稳住身形,谨慎地低声确认:“阿不思?”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声让本就古怪的气氛更加紧绷起来。
格林德沃尝试向前迈了半步,声音放得很轻:“阿尔?”
这个称呼,这个语气,狠狠扎进阿不思从未愈合的旧伤。
他猛地抬眼,看向格林德沃:“好极了。你算好的?又一次,盖勒特。”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在场的另外两位听众、穆迪和胡安、都敏锐地察觉到,阿不思的状态不对。
很不对。
穆迪的独眼眯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移动重心,同时用无声召唤咒将放在客厅茶几上属于自己的魔杖召回手中。
魔杖一到手便稳稳举起,杖尖在阿不思和格林德沃之间谨慎地移动。
格林德沃试图缓和气氛,他的声音轻柔而温和:“邓布利多,现在不是过去。”
“当然不是过去。”阿不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在死寂的客厅里,每个字都格外清晰,“我知道,我接受。可是再一次,盖勒特……又一次……”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言里的痛苦与绝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
穆迪听到“盖勒特”这个名字时,完好的那只眼睛骤然睁大。
他死死盯住那个金发年轻人,喉咙里滚出一声近乎兴奋的低哼:“格林德沃……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不,阿拉斯托。”阿不思的声音带着些制止意味。
但这举动在高度紧张、惯于怀疑一切的穆迪听来,反而成了另一种可疑的信号。
他的魔杖开始在阿不思和格林德沃之间更快地移动,杖尖划出危险的弧度,仿佛在评估该先对准哪一个。
这让一切都变得更加糟糕,也让他的行为更像阿不福思,阿不思的耳朵里甚至开始听到那嘈杂的声音,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这过于相似的一幕影响到他更多。
胡安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所有人可能的攻击路径上。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想躲到壁炉边的扶手椅后面。
但他一动,穆迪的魔杖立刻跟了过来。
而阿不思的魔杖,自始至终没有从格林德沃身上移开分毫。
胡安从口袋摸到了自己的魔药,紧接着他感受到了什么在快速的靠近。
是伊莎的魔法。
她一定是被刚才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吸引过来了。
胡安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他需要给伊莎留出时间,胡安对着穆迪问:“我们救下你的时候,你晕倒了。是中了很厉害的咒语吗?”
穆迪的独眼凌厉地扫过来,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套话?那你还需要再练练。”
足够了。
就在穆迪吐出最后一个音节的瞬间,胡安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弹,几不可见的淡金色粉末飘散而出。
这道攻击被穆迪躲开了,即使他现在还是用椅子支撑自己,穆迪反手发射“stupefy”(昏迷咒)
这道咒语对准胡安过来了。
胡安感受到了熟悉的魔力笼罩住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身上浮现了铁甲咒的虚影。
穆迪眼看着自己的魔咒反弹回来,他的身体晃了晃,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茫然,随即整个人软软地向前倒去,被“obilirp”(僵尸飘行:可以移动人体)接住。
客厅进来一男一女,穿着低调的旅行斗篷,面容普通,女巫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运动,她呼吸急促,额角有细密的汗珠虚,扶着门框:“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而她身旁的男巫正用魔杖将还漂浮着的穆迪轻轻放在沙发上。
只有胡安像看到了救星,兴冲冲地从地上捡起来几片破碎的坩埚碎片朝那位陌生女巫跑过去。
他完全无视了此刻依旧僵硬的对峙和满地狼藉,一把拉住对方的袖子,委屈巴巴地说:“伊莎!你看看还能修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