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没去主殿,反而拐进了一条长满青苔的夹道。
车轮碾过松动的石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到了。”夜玄凌的声音在昏暗的车厢里响起。
苏清漪跳下车,面前是一座破败的偏殿。
朱红的大门早就褪了色,匾额歪斜,勉强能辨认出“药妃祠”三个字。
这里闻不到香火,只有一股发霉和木头腐烂的味道。
“这就是所谓的归宿?”苏清漪挑眉,指尖在一根满是虫蛀的柱子上抹了一把,“看来这位前辈在编制内的待遇不怎么样。”
夜玄凌没接她的调侃,径直推开殿门。
灰尘扑簌簌落下,呛得人嗓子发痒。
殿内空荡荡的,没有神像,也没有供桌。
正中央只立着一个半人高的青石台,造型奇特,中间凹陷,边缘刻着云雷纹。
苏清漪眯起眼,这形状越看越像个大号的中药研磨槽。
她下意识摸出怀里那块带着体温的残玉。
残玉的断口处,纹路与石台凹槽底部的花纹严丝合缝。
“原来是把钥匙。”苏清漪懂了。
这东西就是一个巨大的原始机械锁。
苏清漪看向夜玄凌,对方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天窗投射下来的一束月光上。
苏清漪叹了口气,再次抽出手术刀:“我就知道,这年头的生物识别技术全靠放血。”
刀尖划破指腹,鲜血抹在残玉表面。
苏清漪将残玉按入石槽中央,手腕发力,顺着纹路用力的旋动。
“咔哒。”
一声机括咬合的脆响在寂静的大殿里响起。
紧接着,那原本平平无奇的青石台竟借着月光的折射,泛起幽幽青芒。
光线穿过玉石,在正前方的墙壁上投射出一幅光斑图。
墙壁轰然震动,一块砖石缓缓内陷,吐出一个沉香木匣。
出奇的安静,没有任何机关暗箭。
苏清漪走过去,捧起木匣。
没有锁,掀开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
展开,墨迹已干透,带着岁月的陈旧感,但那笔锋依旧凌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药脉有嗣,持双令者,可调天下医籍、征百草税、建药监司,位同亲王,护国济民。”
苏清漪的呼吸一滞。
她的目光凝固在最后那枚鲜红的私印上,那是一枚小巧的葫芦纹章,并非官印。
记忆深处,父亲苏景舟的书房里,似乎也藏着一枚一模一样的拓片。
“所以我爹当年拼死誊抄的,就是这份能引来杀身之祸的权力,他是想守住它,不让它落到那群疯子手里。”苏清漪的声音有些发哑,指尖在那行字上轻轻摩挲。
他根本不是什么贪财的商贾,只是一个想用笨拙方式保护女儿和传承的父亲。
她一直以为自己拿的是复仇剧本,没想到是一部沉重的遗产继承法。
“这东西现在是催命符,也是护身符。”夜玄凌站在她身后,高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有了它,你就是大靖朝唯一的异姓女亲王。”
苏清漪深吸一口气,将诏书缓缓按在心口。
心脏像是被什么揪紧了,一阵酸涩感涌上来,眼底聚起一层水汽,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哭是最没用的排泄方式。
“我原本只想活命,赚点钱,搞点科研,顺便把那些恶心我的人踩进泥里。”她抬起头,眼神里最后一点软弱被冷冽取代,“如今看来,我还得替他们这群死脑筋活下去。”
一只微凉的手掌伸到她面前。
掌心里躺着一块乌沉沉的玄铁令,上面刻着狰狞的兽首,正是暗夜阁的阁主令。
“暗夜阁三十六舵,从今往后,听你调遣。”夜玄凌的声音很淡,却像是在交付身家性命,“只因你是苏清漪。”
苏清漪看着那块令牌,又看了看面前的男人。
他的眼神很深,里面没有算计,只有坦荡的信任。
苏清漪没有矫情推辞,一把抓过令牌揣进怀里:“要是搞砸了,你的私房钱可就没了。”
“本王赔得起。”
殿门外,一直守候的阿沅听到了动静。
阿沅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十几名医鉴司的骨干。
见到苏清漪手中的诏书,阿沅眼圈一红,没有任何犹豫,单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医鉴司上下,誓死追随大人!”
整齐的宣誓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震落了梁上的灰尘。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迅速掠入殿内,单膝跪在夜玄凌身侧,语速很快:“报!城外三十里发现复辟派残部集结,人数过千,携有大量不明活物,似是新炼制的血蛊,意图趁夜突袭皇城!”
空气瞬间凝固。
血蛊,是比尸蚕更凶残的生物武器,一旦入城,就是屠杀。
苏清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诏书,又摸了摸刚揣进怀里的暗夜令。
“来得好。”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转身走向殿门,夜风吹起她的衣摆,猎猎作响。
“传令百草堂,开启百毒不侵总仓,把所有的雄黄、朱砂、高浓度酒精储备全部拉出来。”
她抬头望向漫天星斗,声音清冷:“医鉴司听令,备好破蛊十三针。今夜,我们不守城。”
她回头看了一眼夜玄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
“我们主动出击。”
远处的更鼓敲响了。
子时将至,夜色最浓,正是杀人放火、悬壶济世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