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晏安、狄金鸾、穆桂英并肩登上库库尔坎金字塔前新筑的高台。
台下，队列分明。
左侧是奇琴伊察与玛雅潘的核心层。
坎库尔未戴那顶翡翠玉冠，只着一身绣有羽蛇暗纹的白色棉袍，腰间系着狄金鸾赠送的皮质腰带。
伊察姆纳换下了五彩羽衣，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棉袍，手中捧着一卷用最新改良纸张誊写的星图。
纳科姆依旧披着美洲虎皮，但腰间象征战争的黒曜石战棍换成了昨日狄金鸾赠予的、用大宋精钢打造的仪仗短剑。
老石匠卡塔布站在他身后，手中捧着一块用绒布包裹的、象征玛雅潘建筑工艺的石灰岩样本。
右侧是十二个已归附小型城邦的首领，他们来自尤卡坦半岛各处。
有的来自海滨，戴着贝壳串成的头饰。
有的来自山地，披着染成赭红色的粗麻。
有的来自雨林深处，腰间挂着风干的可可果。
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信物，或是黑曜石匕首，或是翡翠玉佩，或是编织精美的可可豆串。
他们的眼神同样复杂，有对超级城邦的天然敬畏，有对大宋神迹的残余恐惧，但更多的，是某种被压抑了太久、如今终于有机会探头的期待。
天道光团静静悬浮在高台正上方三丈处，表面流淌着静谧的乳白色光纹。
它今日格外凝实，像一只注视着人间的、温和而绝对公正的眼睛。
金字塔顶端晨光尚未触及的阴影中，樊星澜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空中画着圈。
每画一圈，就有一缕极细的金辉从她指尖飘出，悄无声息地融入高台上方的天道光团。
她在调试“扩音”和“投影”效果，顺便给光团加了个小功能，待会儿谁心跳加速、谁情绪波动，光团会悄悄在她意识里标个记号。
金乌虚影藏在云层之后，偶尔露出一缕金色流光。
“今日立盟，非为征服，乃为共生。”
晏安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数千张面孔，声音清越平稳，如同山涧溪流穿透寂静的雨林。
“‘大宋?玛雅城邦联盟’，自此而始。”
文明共荣，利益共享，安危与共。”
“以下章程，三方共守。”
天道光团应声而动，在广场上空投射出巨大的、汉文与玛雅象形文双语并列的光幕，分为四大板块，每一条都简洁、清晰、没有模糊空间。
“设立联盟议事会，成员五人。
奇琴伊察与玛雅潘各派驻一名首席代表；
其余城邦共同推举两名轮值代表，每两年轮换一次。”
光幕同步浮现“联盟议事会”并于下方列出议事会成员权责：
一、仲裁联盟内一切争端。
二、决策水利、堡垒、道路等重大工程的选址与资源分配。
三、修订联盟核心律法。
四、审核各城邦年度贡献与收益报告。
“各城邦保留内部治理权，可沿用原有律法、任命官员、征收赋税。
但必须遵守联盟三条核心律法——”
一、禁活人献祭。
违者，涉事城邦全体贵族剥夺议事资格，主祭者死刑。
二、禁城邦间械斗，一切领土、水源、贸易争端，须提交议事会仲裁。
违者，肇事城邦承担全部损失并缴纳罚金。
三、保障工匠与农夫报酬，禁止无偿征调劳役。
违者，涉事贵族需双倍补偿并公开道歉。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第三条触动了许多贵族的利益，但没人敢在此时反对。
前两条的惩罚太过严厉，而第三条……至少表面上，是为了“公平”。
“天文院、建筑工坊、农业联盟的成果，由联盟共享，按贡献分配。”
光幕同步浮现螺旋天文台、建筑工坊、试验田三大建筑图标，并逐条列出具体分配方案：
一、奇琴伊察侧重天文观测与历法推广，享有未来历法收益的三成。
二、玛雅潘侧重建筑工艺与堡垒修建，享有工程收益的三成。
三、小型城邦提供人力与本地特产，享有各自物产交易收益的七成，剩余三成纳入联盟公库。
四、大宋提供技术、工具与军事保护，不参与具体收益分配，但享有所有技术的永久使用权与改良权。
“设立‘联盟商栈’，总部设于奇琴伊察，分部设于玛雅潘及各主要城邦。
商栈内，统一使用大宋宝钞结算。
可可豆、黑曜石、棉花、染料等特产，按联盟公布的固定比例兑换宝钞。”
“首批兑换比例已定。
一匹玛雅棉布，按细密度分等，兑三至十贯不等。”
“此比例将每季度复审一次，根据产量、需求调整。
联盟保证，兑换比例公开透明，任何城邦若对比例有疑，可申请议事会复核。”
“整合各城邦现有兵力，组建‘联盟治安军’。
总兵力暂定三千人，由各城邦按人口比例选派青壮。”
“大宋将派驻军官，负责训练、编组、制定操典。
维护联盟内部秩序，打击劫掠盗匪，抵御外部未归附城邦的入侵。”
“此外，大宋不死军将作为机动力量，驻守奇琴伊察、玛雅潘及关键水利枢纽。
若遇紧急情况，如大规模叛乱、外敌大规模入侵，不死军有权调动治安军协同作战。”
她目光扫过台下众城邦首领，语气陡然转冷：
“联盟内，禁止任何城邦私藏超过议事会核定数量的武装。
现有超额武装，须在三个月内上报，由治安军统一登记、评估，或收编，或销毁。”
“保留玛雅象形文字、传统节庆、祭祀形式，但须剔除一切血腥元素。
大宋将协助各城邦，将玛雅的天文记录、建筑工艺、农业经验整理成册，用双语书写，存入联盟文库。”
“设立‘启蒙学堂’，首批设在奇琴伊察与玛雅潘，教授大宋文字、基础数学、格物常识，同时传授玛雅传统知识。
各城邦可选派聪颖子弟入学，学费由联盟公库与派出城邦共同承担。”
“学堂毕业生，可选择进入联盟机构任职，或返回本城邦担任通译、文书、技术员，他们是联盟的未来。”
四大板块宣读完毕，光幕缓缓消散。
广场之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仰着头，望着高台上那三道身影。
一道代表着智慧与规则，一道代表着财富与流通，一道代表着武力与秩序。
仪式尾声，狄金鸾下令分发“联盟礼”。
不是金银财宝，是实实在在的、能改变生活的东西：
改良玉米种子，用防潮的油纸包好，每户一包。
简易铁锄，比玛雅木锄轻便锋利，每个成年劳力一把。
堆肥操作图册，用图画和简单文字说明，每个村寨一份。
大宋工匠在广场角落搭起演示台，教怎么用铁锄深耕，怎么挖排水沟，怎么堆肥翻堆。
农技员被各大城邦的农夫围得水泄不通，问题一个接一个：
“这个肥料，雨太大会不会冲走？”
“玉米和豆子真的可以种一起？”
“野莓移植，什么时候剪枝最好？”
另一边，穆桂英安排联盟治安军做基础操演。
一百名从各城邦选拔出的青壮，穿着新配发的皮甲，手持统一制式的长矛，在大宋军官的口令下列队、行进、变阵，动作生疏，眼神却很认真。
他们知道，自己不再是某个城邦的私兵，而是联盟的盾牌。
不死军静立一旁，玄甲默然，如同一群钢铁雕塑。
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这片土地，现在有真正的强者守护。
民众的欢呼，起初是零星的，试探的。
而后像野火般蔓延开来。
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他们看见了。
看见了那些饱满的种子，看见了锋利的铁锄，看见了……新的希望。
一位玛雅老妇人抱着分到的种子包，不禁潸然泪下，她朝着高台方向，用古老的调子唱起了祈福歌。
歌词是传统的，但她在末尾，加上了新词：
“羽蛇庇佑啊……金乌赐光……”
“大宋来的种子……要在雨林里……长出黄金的穗……”
有人跟着唱起来，而后响成一片。
歌声在广场上空回荡，夹杂着工匠演示的敲打声、治安军操练的脚步声、农技员解答的说话声。
嘈杂，混乱，却充满生机。
樊星澜一直坐在金字塔顶端，目光飘向南方亚马逊雨林深处。
天道光团分出一缕微光，在她面前投影出南部三座抗拒联盟的城邦地形图。
图上红点闪烁，标记着活人献祭的场所。
“冥顽不灵，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挖人心。”
樊星澜嫌弃地撇撇嘴，而后看向西方。
光团切换地图，显示出探测到的黑曜石矿脉。
矿脉埋藏不深，储量惊人，纯度极高。
“这个好！交给安安带来的工匠，能打出最好的工具和武器。”
樊星澜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素色长裙在夜风中飘扬。
她指尖轻弹，三缕极细的金芒射出，消失在南方天际。
“先去给那几个蠢货城主，做个‘噩梦预告’。
让他们梦见自己的祭坛被雷劈成粉末，梦见金乌悬在城头三年不下雨……
看他们还敢不敢顽抗！”
她狡黠地笑笑，而后转身，望向东方。
隔着大海，隔着大陆，仿佛能看见丞相府里，晏安书房那盏常亮的灯。
“安安。”
她轻声说，语气柔软得像在说一个秘密：
“你的联盟，建立起来了。”
“接下来，该收拾那些不长眼的，该挖矿，该修路，该让整个半岛……都变成你蓝图里该有的样子。”
她顿了顿，笑容里满是纯粹的骄傲与爱恋：
“别太累，有我在呢。”
“你的全球霸业，我陪你，一步一步走完。”
夜深了。
晏安独自站在城墙塔楼上，望着脚下次第亮起的灯火。
“联盟立，根基稳。”
“接下来，就是让文明……真正扎根。”
身后传来脚步声，狄金鸾和穆桂英走上塔楼，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
三人并肩而立，望着同一片灯火，谁也没说话。
但某种坚定的、温暖的东西，在沉默中流淌。
无人看见的云层之上，金乌虚影缓缓盘旋，洒下亿万缕温柔的金辉，如同最细密的纱，轻轻覆盖着这片正在被重新定义的土地。
覆盖着金字塔，覆盖着散落的灯火，覆盖着塔楼上那三道身影。
也覆盖着，那个在雨林深处蹦跳着“探测矿脉”、实则偷偷给每个联盟工地加了“生长祝福”和“平安结界”的创世神小小的私心。
夜色温柔。
文明之火，已经点燃。
而长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