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急诊科,白炽灯亮得晃眼,苏云溪握着听诊器的手微微发颤,刚送走一个心梗病人,下一个急救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灌下一口冷掉的咖啡,转身就往抢救室冲,脚下却突然一软,眼前的光影瞬间扭曲,意识坠入无边的黑暗时,她只听见同事惊慌的呼喊,和仪器刺耳的鸣响。
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苦艾和血腥气,脑袋像是被钝器敲过般剧痛,她费力地掀了掀眼皮,入目的是青灰色的帐顶,绣着暗纹的流苏垂下来,扫过她的脸颊,带着几分凉意。这不是医院,也不是她那间堆满医学典籍的出租屋。
“小姐,您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云溪偏过头,看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粗布襦裙的小姑娘,脸上满是泪痕,见她睁眼,激动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太好了,老天爷保佑,您总算醒了!”
苏云溪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小姑娘连忙端来一碗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几口,润泽了喉咙,她才勉强挤出几个字:“这是……哪里?”
小姑娘愣了愣,眼眶又红了:“小姐,您怎么了?这里是相府啊,您是三小姐苏云溪,您不认得奴婢了?奴婢是您的贴身丫鬟,名叫青禾。”
相府?苏云溪?这两个名字陌生得很,可脑海里却突然涌入一股陌生的记忆,属于一个也叫苏云溪的十五岁少女。这少女是当朝丞相苏哲的庶女,生母早逝,在府中过得如同透明人,性格怯懦,唯唯诺诺,前几日被嫡姐苏云瑶推入荷花池,染了风寒,又不知被谁暗中下了毒,缠绵病榻数日,最后一命呜呼,才让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急诊科医生苏云溪,占了这具身体。
原来,她是穿越了。
苏云溪闭上眼,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心里五味杂陈。她才二十八岁,正是事业上升期,还没来得及好好谈一场恋爱,还没来得及带父母去环游世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朝代。
“小姐,您别吓奴婢啊。”青禾见她久久不语,急得直掉眼泪,“您要是有什么好歹,奴婢也活不成了。”
苏云溪睁开眼,看着小姑娘真诚的眼神,心中微暖,她抬手,轻轻拍了拍青禾的手背:“别怕,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她的声音还很虚弱,却带着一股莫名的镇定力量,青禾愣了愣,竟真的安定了不少。
苏云溪借着喝水的功夫,打量着这间屋子。陈设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梳妆台,就只有一个破旧的衣柜,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想来原主这些日子,没少遭罪。
她掀开被子,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虚弱得厉害,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无力感,而且心口处隐隐作痛,这不是风寒的症状,是中毒。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被下毒的片段,想来是那下毒之人做得极为隐蔽。
苏云溪皱了皱眉,急诊科医生的本能让她立刻开始审视自己的身体状况。脉搏细弱,舌苔发黑,口唇发绀,这是典型的慢性中毒症状,毒素应该是累积在脏腑里,慢慢侵蚀着生机。
“青禾,我晕过去之前,是谁给我喂过药?”苏云溪问道,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
青禾想了想,摇了摇头:“前几日您高烧不退,夫人派了张嬷嬷来送过一次药,喝完之后,您的病就更重了……”
夫人是丞相的正妻,也就是原主的嫡母柳氏,向来视原主母女为眼中钉,想来这毒,多半和她脱不了干系。
苏云溪冷笑一声,这古代的后院争斗,果然是不见硝烟,却处处透着杀机。她前世见惯了生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既然占了这具身体,就不能让原主白白冤死。
她让青禾拿来纸笔,凭着记忆,写下几味解毒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寻常之物,不至于引人怀疑,又能暂时压制住体内的毒素。青禾虽然疑惑,却还是乖乖地去了。
药煎好之后,苏云溪屏退了青禾,独自坐在床边,仔细地嗅着药碗里的气味。她前世学过中医药理,对这些药材的药性了如指掌,确认无误后,才慢慢喝了下去。
药汁入喉,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却让她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心口的疼痛也缓解了不少。
就在她闭目养神,调理气息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青禾惊慌失措的声音:“张嬷嬷,您不能进去,我们小姐还病着呢!”
“病着?我看是装病吧!”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深色锦缎、体态臃肿的嬷嬷,带着两个丫鬟,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张嬷嬷是柳氏的心腹,平日里没少欺负原主,此刻她双手叉腰,三角眼瞪着苏云溪,满脸的刻薄:“三小姐,夫人说了,府里今日有贵客来,让你去前厅伺候着,别在这里装死卖活,丢了相府的脸面!”
苏云溪缓缓睁开眼,目光清冷地落在张嬷嬷身上。原主见到张嬷嬷,只会吓得瑟瑟发抖,可此刻的苏云溪,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惧意,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和审视。
张嬷嬷被她看得一愣,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又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说道:“你看什么看?一个庶女,也敢用这种眼神看我?赶紧给我起来,要是误了夫人的事,有你好果子吃!”
苏云溪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坐起身,靠在床头,声音平静无波:“我病得很重,走不了路,嬷嬷若是不信,可以自己来试试。”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确实是病入膏肓的样子。张嬷嬷皱了皱眉,有些犹豫,她是奉了柳氏的命令来的,若是苏云溪真的死在这里,她也脱不了干系。
“哼,算你走运!”张嬷嬷冷哼一声,“我可告诉你,今日来的是靖安王殿下,你最好祈祷自己别惹出什么乱子,否则,夫人饶不了你!”
靖安王萧彻?
苏云溪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靖安王萧彻,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年少成名,十七岁便领兵出征,平定了边境之乱,是大盛王朝的战神。可惜三年前,他在一场战役中,中了敌人的埋伏,虽然侥幸逃生,却落下了一身的病根,从此深居简出,鲜少露面。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来相府?
苏云溪还在思索,张嬷嬷已经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青禾连忙跑进来,扶住苏云溪,担忧地说道:“小姐,您没事吧?张嬷嬷太过分了!”
“我没事。”苏云溪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靖安王……他来相府做什么?”
青禾想了想,说道:“听说是圣上有意将嫡姐许配给靖安王,今日召他来府中,是想相看一番。”
苏云溪了然,原来是一场变相的相亲。柳氏一心想让苏云瑶嫁入王府,飞上枝头变凤凰,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苏云瑶骄纵跋扈,胸大无脑,和那个战功赫赫的靖安王,倒是一点也不般配。
身体还很虚弱,苏云溪不敢多思虑,她躺下身子,闭上眼睛,打算再休息一会儿。可刚要睡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的惊呼声。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晕倒了!”
苏云溪猛地睁开眼。
靖安王晕倒了?
作为一名急诊科医生,听到这样的消息,本能地就想冲出去看看。她挣扎着起身,青禾连忙扶住她:“小姐,您要去哪里?外面人多眼杂,您还是别去了。”
“王爷晕倒了,说不定是急症,我去看看。”苏云溪说着,不顾青禾的阻拦,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根本没资格靠近靖安王,可医者仁心,她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
前厅那边,已经乱成一团。苏云溪躲在游廊的柱子后面,远远地看着。
庭院里,一群人围在一起,丞相苏哲和柳氏急得团团转,几个太医模样的人,正蹲在地上,给躺在软榻上的男人诊脉,脸色凝重。
那男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墨发如瀑,即便闭着眼睛,也能看出他五官的俊朗。只是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泛着青紫,眉头紧紧蹙着,看起来痛苦至极。
苏云溪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那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纵横交错,想来是当年留下的旧伤。
太医们忙活了半天,却都摇了摇头,面露难色。
“王爷的旧伤复发,又引发了心悸之症,微臣们……束手无策啊。”为首的老太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
柳氏一听,脸色煞白,苏哲更是急得满头大汗:“这可如何是好?王爷若是在相府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全家都要遭殃啊!”
苏云溪看着男人的症状,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这不是简单的旧伤复发,是外伤引发的急性心包填塞,若是不及时处理,压迫心脏,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心跳骤停。
古代的太医,只懂中医的望闻问切,哪里懂得什么心包填塞?他们用的那些活血化瘀的药,此刻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情况危急,苏云溪来不及多想,她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让开!我能救他!”
清脆的声音,在混乱的庭院里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素色襦裙的少女,脸色苍白,身形单薄,正站在那里,目光坚定地看着软榻上的靖安王。
“苏云溪?你疯了!”柳氏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她,厉声呵斥,“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滚下去!”
苏云溪没有理她,目光直直地看着为首的老太医:“王爷的症状,是外伤淤血堵塞心包,压迫心脏,若是再不放出淤血,神仙难救!”
老太医愣了愣,皱着眉问道:“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医术?休得胡言乱语!”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你一试便知。”苏云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取一根银针,烈酒,还有干净的棉布来!快!”
她的语气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众人竟下意识地按照她的话去做。青禾连忙跑回屋,拿来了银针和棉布,柳氏想要阻拦,却被苏哲拦住了。
事到如今,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这个庶女,真的有什么办法。
苏云溪接过东西,先用烈酒消毒了银针,然后走到软榻边。她的手指,轻轻落在萧彻的心口处,感受着他的心跳。微弱,急促,濒临衰竭。
她深吸一口气,前世无数次的急救经验,在此刻涌上心头。她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找准位置,将银针缓缓刺入。
这一幕,看得众人胆战心惊。柳氏更是捂住了嘴,生怕她一个失手,直接要了靖安王的命。
银针刺入三寸,苏云溪轻轻捻动针尾。很快,一股黑红色的淤血,顺着银针流了出来。
随着淤血的排出,萧彻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老太医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他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针法,竟能直接排出心包的淤血!
苏云溪又捻动了几下银针,见流出的血变成了鲜红色,才缓缓拔出银针,用棉布擦干净伤口,又拿出之前自己煎的解毒药,喂了萧彻几口。
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身体的虚弱感再次袭来,她差点栽倒在地,幸好青禾及时扶住了她。
“小姐,您没事吧?”青禾担忧地问道。
苏云溪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就听见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多谢……姑娘……”
萧彻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落在苏云溪的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和感激。
四目相对的瞬间,苏云溪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这个男人的眼睛,太好看了,也太有穿透力了,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定了定神,微微躬身:“民女只是略懂医术,举手之劳,王爷不必挂怀。”
萧彻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中微动。他活了二十五年,见过的女子不计其数,有温婉贤淑的,有娇媚动人的,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和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
“姑娘高义,萧某铭记在心。”萧彻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真诚。
柳氏见靖安王醒了,连忙上前,满脸堆笑:“王爷醒了就好,都是云溪这孩子不懂事,贸然出手,惊扰了王爷。”
她这话,看似道歉,实则是在贬低苏云溪。苏云溪心中冷笑,却没有反驳。
萧彻却皱了皱眉,看向柳氏,语气淡漠:“本王能醒,全靠这位姑娘,何来惊扰之说?苏夫人此言,差矣。”
柳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再说什么。
萧彻又看向苏云溪,问道:“不知姑娘芳名?”
“民女苏云溪。”
“苏云溪……”萧彻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好名字,云卷云舒,溪流入海。”
苏云溪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杀伐果断的王爷,竟然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萧彻想要起身,却被苏云溪拦住了:“王爷的身体还很虚弱,不宜多动,最好卧床休息三日,我再为您开一副调理的方子,服用半月,旧伤便能痊愈大半。”
“有劳姑娘了。”萧彻没有拒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确实好了很多。
苏云溪点了点头,让青禾拿来纸笔,写下了一副方子。方子上的药材,都是温和滋补的,既能调理身体,又不会引人怀疑。
老太医接过方子,看了一眼,顿时惊叹道:“妙啊!这方子配伍精妙,简直是为王爷量身定做的!姑娘年纪轻轻,医术竟如此高超!”
苏云溪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方子,是她结合了中西医的理论,专门为萧彻的症状开的,自然比太医们的方子要有效得多。
萧彻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像是有一缕春风,吹进了他沉寂多年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
他在相府休息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临走前,他特意看向苏云溪,说道:“改日,本王定会登门道谢。”
苏云溪躬身相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庭院尽头,才松了口气。
经此一事,苏云溪在相府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柳氏和苏云瑶,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负她。苏哲更是对她刮目相看,偶尔还会召她到前厅问话,态度和善了不少。
苏云溪对此,却并不在意。她借着这个机会,调理身体,研究这个朝代的医术,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三日后,萧彻果然派人送来了厚礼,还亲自写了一封信,邀请她去王府一聚。
苏云溪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靖安王府,和相府的奢华不同,处处透着一股简约大气的风格。庭院里种满了翠竹,风吹过,沙沙作响,让人心情舒畅。
萧彻站在庭院的凉亭里等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墨发束起,面如冠玉,比起那日的苍白虚弱,此刻的他,神采奕奕,俊朗不凡。
“苏姑娘,你来了。”萧彻笑着迎上前,语气温和。
“王爷。”苏云溪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萧彻扶起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姑娘的身体,好些了吗?”
苏云溪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关心自己的身体,心中微暖:“多谢王爷关心,已经好多了。”
两人坐在凉亭里,侍女奉上香茗,茶香袅袅,氤氲了空气。
“那日之事,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萧彻端起茶杯,敬了苏云溪一杯,“萧某这条命,是姑娘救回来的。”
“王爷言重了。”苏云溪抿了一口茶,“医者仁心,换做任何一个医生,都会这么做的。”
“姑娘的医术,绝非寻常医者可比。”萧彻看着她,眼神认真,“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苏云溪心里咯噔一下,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急诊科医生吧?她想了想,编了个借口:“家母在世时,曾教过我一些医术,后来又看过几本医书,略懂皮毛而已。”
萧彻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他看得出来,苏云溪不想多说,他便不会追问。
两人聊着天,从医术聊到诗词,从诗词聊到民生。苏云溪惊讶地发现,萧彻不仅武功高强,还博学多才,对朝堂之事,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而萧彻也发现,苏云溪的想法,常常与众不同,她提出的那些关于民生的建议,新颖而实用,让人眼前一亮。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苏云溪起身告辞,萧彻亲自送她到府门口。
“姑娘,”萧彻叫住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递到她面前,“这是本王的贴身玉佩,今日赠予姑娘,就当是谢礼。”
玉佩是暖玉做的,触手生温,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栩栩如生。
苏云溪看着玉佩,有些犹豫:“王爷,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姑娘救了我的命,区区一块玉佩,何足挂齿?”萧彻将玉佩塞进她的手里,语气坚定,“拿着吧,日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拿着这块玉佩,去任何地方,都有人会帮你。”
苏云溪看着掌心的玉佩,又看着萧彻那双深邃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这块玉佩,不仅仅是谢礼那么简单。
她握紧了玉佩,点了点头:“多谢王爷。”
萧彻看着她紧握玉佩的手,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从那以后,两人便常常往来。萧彻会派人送些珍贵的药材给她调理身体,苏云溪也会时常去王府,为萧彻调理旧伤。
相处的时间久了,苏云溪发现,萧彻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冷酷无情。他会在她咳嗽的时候,亲自为她煮姜汤;会在她看医书看得入神的时候,默默为她披上外衣;会在她被苏云瑶刁难的时候,第一时间站出来,为她撑腰。
而萧彻也发现,苏云溪的内心,远比她的外表要坚韧得多。她聪明,善良,独立,有着现代女性的平等意识,从不依附于任何人。这样的她,像一道光,照亮了他沉寂多年的生命。
爱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滋生。
苏云溪的心里,很清楚自己对萧彻的感情。她喜欢他的温柔,喜欢他的担当,喜欢他看她时,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可她也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云泥之别。他是高高在上的靖安王,而她,只是一个相府的庶女。
更何况,圣上有意将苏云瑶许配给他,这道鸿沟,不是轻易就能跨越的。
苏云溪的犹豫,萧彻看在眼里。他没有逼她,只是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用行动告诉她,他不在乎她的身份,他在乎的,是她这个人。
一日,苏云溪正在王府的书房里看医书,萧彻走了进来,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突然问道:“云溪,你愿意嫁给我吗?”
苏云溪的手,猛地一顿,手中的医书,掉落在地上。她抬起头,看着萧彻,眼中满是震惊。
“王爷,你……”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阻碍。”萧彻打断她的话,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可我不在乎。我萧彻,这辈子,非你不娶。”
苏云溪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可真的听到的时候,却又觉得那么不真实。
“可是,圣上……”
“我会去求圣上赐婚。”萧彻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云溪,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苏云溪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真诚和爱意。她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好。”
一个字,却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萧彻笑了,他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云溪,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苏云溪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以为,他们的爱情,会顺理成章地走向圆满。可她忘了,这深宫高墙,从来都不是风平浪静的。
柳氏和苏云瑶,得知萧彻要娶苏云溪的消息,恨得咬牙切齿。她们不甘心,苏云溪一个庶女,凭什么抢走本该属于苏云瑶的一切?
柳氏找到了皇后,也就是她的表姐,在皇后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了苏云溪许多坏话,说她心思歹毒,诡计多端,用妖术迷惑了靖安王。
皇后本就不喜欢萧彻,如今更是对苏云溪厌恶至极。她在圣上面前,吹了枕边风,说苏云溪身份低微,配不上靖安王,还说她来历不明,恐有祸国殃民之嫌。
圣上本就对萧彻手握兵权有所忌惮,听了皇后的话,更是犹豫起来。他召来萧彻,严厉斥责了他一番,不许他再和苏云溪来往,还下旨,将苏云瑶指婚给了他。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
萧彻拿着圣旨,浑身冰冷。他跪在圣上面前,据理力争,却只换来圣上的一句“君无戏言”。
柳氏和苏云瑶,得意洋洋。苏云瑶更是跑到苏云溪的面前,耀武扬威:“苏云溪,你以为你赢了吗?看看,圣旨都下来了,彻哥哥是我的!你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也配和我抢?”
苏云溪看着苏云瑶那张得意的嘴脸,心中一片冰冷。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你以为,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会幸福吗?”
苏云瑶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幸福?我只要王妃的位置就够了!”
苏云溪摇了摇头,不再理她。
萧彻来找她的时候,脸色苍白,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他看着苏云溪,眼中满是愧疚和痛苦:“云溪,对不起,我……”
“我知道。”苏云溪打断他的话,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圣旨已下,君无戏言,我们……算了吧。”
“不算!”萧彻抓住她的手,语气急切,“云溪,我不会娶苏云瑶的!我去求圣上,我去辞官,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苏云溪看着他,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知道萧彻的性子,他说到做到。可她不能这么自私,他是靖安王,肩上扛着的,是数万将士的性命,是大盛王朝的安危。她不能让他为了自己,放弃一切。
“萧彻,”苏云溪轻轻挣脱他的手,声音哽咽,“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道圣旨,还有身份,还有朝堂,还有……命。”
“我不信命!”萧彻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云溪,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苏云溪别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一看,就会心软,就会不顾一切地跟他走。
“你走吧。”苏云溪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
萧彻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如刀割。他知道,苏云溪是为了他好,可他宁愿她自私一点,宁愿她跟他一起走。
他站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夜色降临,才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背影萧瑟而落寞。
苏云溪靠着门,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她以为,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可她没想到,命运,会给他们开一个更大的玩笑。
三日后,边境传来急报,北狄入侵,边关告急。
圣上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却无人敢领兵出征。北狄的骑兵,凶悍无比,三年前,萧彻能击退他们,已是侥幸。如今萧彻旧伤未愈,又心灰意冷,谁还能担此重任?
就在圣上一筹莫展之际,萧彻站了出来。
“臣,愿领兵出征,平定北狄!”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响彻大殿。
圣上大喜过望,当即准奏,还许诺他,只要他能凯旋,便答应他一个要求。
萧彻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朝堂的方向,眼底,藏着一丝决绝。
出征前一晚,萧彻悄悄地来到了相府。
他没有见苏云溪,只是在她的窗外,站了一夜。
月光下,他的身影,挺拔而孤寂。
苏云溪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知道,他这一去,九死一生。
第二天,萧彻领兵出征。
苏云溪站在城楼上,看着他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她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喃喃自语:“萧彻,一定要平安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前线的战报,断断续续地传来。
起初,是捷报频传,萧彻率领大军,屡战屡胜,北狄节节败退。
苏云溪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可一个月后,前线传来了噩耗。
萧彻在一场战役中,中了北狄的埋伏,身中数箭,跌落悬崖,生死不明。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击垮了苏云溪。
她疯了一样地跑到城门口,想要去找他,却被侍卫拦住了。
“萧彻!你答应过我的!你要平安回来的!”苏云溪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你骗我!你这个骗子!”
柳氏和苏云瑶,得知这个消息,欣喜若狂。她们觉得,苏云溪这下,彻底没了指望。
苏云溪大病了一场,病得昏昏沉沉,几度昏迷。青禾守在她的床边,哭红了眼睛。
恍惚中,苏云溪仿佛看到了萧彻。他穿着一身铠甲,浑身是血,却笑着对她说:“云溪,等我回来,娶你。”
“萧彻……”苏云溪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她猛地睁开眼睛,泪水模糊了视线。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放弃。萧彻说过,他不信命,她也不能信。
她要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云溪挣扎着起身,不顾青禾的阻拦,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着那块玉佩,离开了相府。
她一路向北,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她的身体本就虚弱,加上路途劳累,好几次都差点晕倒在路上。可一想到萧彻,她就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凭着自己的医术,一路救人,换取盘缠和消息。
终于,在一个月后,她来到了边境。
边境战火纷飞,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尸横遍野。苏云溪的心,揪成了一团。
她四处打听萧彻的消息,可所有人都告诉她,靖安王跌落悬崖,尸骨无存。
苏云溪不信,她走遍了悬崖附近的每一寸土地,却始终没有找到萧彻的踪迹。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受伤的士兵,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悬崖下面,有一个山洞,有人在那里,救了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
苏云溪喜极而泣,她疯了一样地跑到悬崖边,顺着藤蔓,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悬崖很高,风很大,吹得她摇摇欲坠。可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萧彻,找到他。
终于,她爬到了悬崖底部。
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她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萧彻躺在地上,浑身是伤,脸色苍白,却还活着。
“萧彻!”苏云溪扑过去,跪在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泪水汹涌而出,“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萧彻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苏云溪,眼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云溪?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苏云溪哽咽着说道,“我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彻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看着她手上的伤痕,心中一阵刺痛。他知道,她为了找他,吃了多少苦。
“傻瓜,”萧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沙哑,“这里这么危险,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没有你。”苏云溪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萧彻,不管你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萧彻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云溪,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山洞里,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微弱的光线。苏云溪用自己的医术,为萧彻处理伤口,喂他喝水。
萧彻的身体,渐渐好转。
他们在山洞里,相依为命,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半个月后,萧彻的部下,终于找到了他们。
当士兵们看到靖安王和苏云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时,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萧彻带着苏云溪,回到了军营。
将士们得知,是苏云溪救了靖安王,对她敬佩不已。
萧彻伤愈后,率领大军,一鼓作气,击退了北狄,平定了边境之乱。
班师回朝的那一天,京城万人空巷,百姓们夹道欢迎。
圣上亲自出城迎接,看着凯旋而归的萧彻,龙颜大悦。
“靖安王,你立下赫赫战功,想要什么赏赐?”
萧彻牵着苏云溪的手,走到圣上面前,单膝跪地。
“臣,别无所求,只愿圣上,收回赐婚的圣旨,允臣娶苏云溪为妻。”
苏云溪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骄傲和感动。
圣上看着他们紧握的手,又看了看满朝文武期待的目光,终于点了点头。
“准奏!朕,赐靖安王萧彻,与相府庶女苏云溪,情投意合,佳偶天成!择日完婚!”
话音落下,满朝文武,山呼万岁。
柳氏和苏云瑶,脸色惨白,瘫倒在地。
阳光洒在苏云溪的脸上,温暖而明亮。她看着身边的男人,他也正看着她,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
“云溪,”萧彻握紧她的手,“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苏云溪点了点头,泪水滑落,却是幸福的泪水。
大婚那日,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洞房花烛夜,红烛摇曳。
萧彻看着坐在床边的苏云溪,穿着大红的嫁衣,美得惊心动魄。
他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轻轻掀开她的盖头。
“云溪,”萧彻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往后余生,我会陪你看遍云卷云舒,听遍溪流潺潺。”
苏云溪看着他,笑靥如花。
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轻声说道:“萧彻,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窗外,月光皎洁,星光璀璨。
屋内,红烛高照,暖意融融。
他们的爱情,历经波折,跨越了生死,终于在这盛世烟火中,开出了最美的花。
多年以后,京城的百姓们,还常常会说起靖安王和他的王妃的故事。
说王妃是个神医,救了王爷的命;说王爷为了王妃,不惜违抗圣旨;说他们隐居山林,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在那座清幽的山林里,有一座小小的竹屋。
竹屋前,种满了翠竹和鲜花。
夕阳下,白发苍苍的萧彻,牵着同样白发苍苍的苏云溪的手,漫步在溪边。
“老婆子,你看,这溪水,还是和当年一样清澈。”萧彻笑着说道。
苏云溪靠在他的肩上,看着潺潺的溪水,眼中满是笑意。
“是啊,”她轻声说道,“就像我们的爱情,历经岁月,依旧如初。”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飘落在溪水中,随波而去。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这,便是他们,最动人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