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双手捧着御赐白绫跟在秦珩身后。
众人走到慎刑司深处,就看到身穿素色长袍,手带镣铐,模样干净的人,他就是陈洪外派的干儿子,杨旋。
这是秦珩第一次见到杨旋。
杨旋双目黑瞋瞋的,眼里没有半分对死的恐惧,反而有种舍生取义的豪迈之情,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望着秦珩和他们。
“您就是秦公公吧?”
杨旋望着站在中间的秦珩开口问。
“是!”
秦珩点头。
“奴婢虽是第一次见到秦公公您,但从我干爹给我的信中听说过您,我干爹说您是个有诚信、重情义的人,我干爹从未看错过人,我就要走了,乔阶他们,就全拜托秦公公了!”说着,跪下给秦珩磕了头。
“对不起!”
秦珩闻言心中有愧,“是我姑负了陈公公厚望,没能把你救出去,受之有愧!”
杨旋的眼里闪出一道光,盯着秦珩:“秦公公您相信我没有贪污?”
秦珩:“我相信陈公公的眼光!”
杨旋笑了。
秦珩:“难道你给陛下没有说清楚?”
杨旋目光扫过众人,没有说话。
乔阶看出他的疑虑,忍着心中的不舍说:“杨子,这里站着的都是咱们自己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杨旋的目光看向乔阶,眼中明显的闪出不舍之情。
两人有过命的交情。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阴阳分离了。
杨旋吸了口气,忍住泪水,看向秦珩,声音有些发颤着说:“我给陛下说清楚了,陛下也相信我是无辜的!”
乔阶失声:“那陛下为何还要赐死你?”
杨旋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缓缓道:“因为,这件事儿里,有秦王!”
“秦王?”
秦珩倒是第一次听说,目光倏地地看向牛犊和乔阶。
牛犊和乔阶没开口,贾植却道:“秦王是先帝的弟弟周宇峻,军事才能突出,一身修为了得,当年凉州匈奴族造反,先帝派他率领十万精骑镇压,秦王大败匈奴,但匈奴退守荒漠,时时骚扰,先帝就封周宇峻为秦王,驻守凉州。”
“如今秦王兵强马壮,对当今圣上的身份保持怀疑态度,居心不良!就算是陛下和朝廷,对秦王也要礼让三分,而且,太后跟秦王也有些关系!”
秦珩倒吸口凉气。
没想到此事的幕后黑手竟然是秦王!
女帝要是因为此事调查秦王的话,那引起的怕不仅仅是银钱的问题,很可能会激起不小的冲突。
这么想来。
貌似死一个杨旋更加划算。
牛犊咬着牙道:“秦王真是胆大包天,敢插手陛下政务,我看他就是找死!”
贾植摇头:“陛下登基不久,白首相他们手握大权不愿相让,陛下做事也处处受他们掣肘,哪里敢动秦王?秦王也是料定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放肆!”
杨旋道:“能为陛下解忧,我这条命,死得值!”
秦珩深吸口气,对杨旋道:“你放心,陛下不会让你白死,我还有众位兄弟,都不会让你白死,有朝一日,我会用秦王的脑袋,祭奠你!”
这倒不是他话大。
如今秦王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找死,当今女帝岂会容他?
只因当下女帝还未能全部收回权利,待权利收回之时,就是他秦王丧命之日。
“难呐!”
贾植摇头,“白举儒几十年的丞相了,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权势之大,非一日能扳倒的,何况,白首相还有个学生,在北疆戍边。”
众人都沉默了。
“嘻!”
杨旋却是“嘻”的一笑道:“我也没想着怎么着,只要能为陛下解忧,我就算死得值,而且陛下已经答应我,会厚待我的家人,我很知足!而且,我相信秦公公!”
“秦公公!”
武阳双手捧着白绫,“陛下还等着您回去复命呢!”
“我来!”
乔阶取了白绫,含着泪哽咽着说:“我来送我兄弟最后一程!”
秦珩喝道:“上酒!”
武阳的干儿子端着酒走过来,秦珩端起一杯,送到杨旋面前:“杨旋,我们相见便是永别,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会照顾的!”
“好!”
杨旋挤出笑容,接了酒杯,仰头“啯”地一饮而尽,透了口气,“痛快!有这么多知心的兄弟相送,我杨旋,值了!”
乔阶把白绫栓在头顶的木梁上,打好结,颤着声说:“兄弟,我送你上路!”
“好!”
杨旋大步登上桌子,双手拉开白绫挂在自己脖子上,目光闪着泪花,一一扫众人。
众人仰着头,看着他。
他眼里闪着泪花,张口吟道:“莫言黄泉路迢迢,我自长歌赴九霄!爷!去也!”
吟罢,他双脚猛地一蹬,脚下的桌子翻倒,白绫瞬间绷直,杨旋的身躯被白绫死死挂住,在空中轻轻摇摆。
“杨子!”
乔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仰起头望着杨旋悲痛欲绝地大哭起来。
秦珩面色冷峻地看着在半空中挣扎的杨旋,心间触动万千,既有对他面对死亡豪迈的敬佩,也有对他死亡的无力感。
片刻后。
杨旋的身子不再挣扎颤斗,秦珩知道,他已经死了。
“把杨公公抬下来!”
武阳很有经验,毕竟他之前就是慎刑司的老手,立即招呼自己的干儿子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抬着杨旋的尸体,放在早就准备好的担架上。
武阳取下白绫,递给秦珩道:“秦公公,带着白绫,去给陛下复命吧!”
秦珩接了白绫,原本松弛的白绫已经被拉长绷直。
贾植说:“去吧,杨旋的尸首,我们去处理!”
“好!”
秦珩哑着嗓子点点头,艰难地转过身,莫名的感觉手上的白绫沉甸甸的,迈出的双腿仿佛灌了铅似的沉重。
出了慎刑司的大门。
迎面吹来一股凉爽的风。
手中的白绫随着风飘飞舞动,象极了花园中翩跹的白蝶。
秦珩在牛犊的陪同下来到养心殿。
“陛下!”
秦珩双手捧着白绫,“杨旋自尽,奴婢前来复旨。”
周玉瑾的目光望着秦珩手中的白绫,又抬头看了看秦珩,沉声道:“他给你说了?”
秦珩点头。
周玉瑾深吸口气,“知道就行,朕就不多说了!马上就要入秋了,再有些日子,秦王就要入宫了!”
秦珩神色一怔:“秦王要来京都?”
周玉瑾:“是啊!过了秋就是冻,匈奴部落可能要南侵,秦王来京,是来找朕要钱粮的!”
秦珩眉头一皱。
当下国库空虚,大靖朝内忧外患,这个家确实不好当。
女帝缓缓侧过头,看着秦珩说:“想不想去皇陵看看陈洪?”
秦珩脸上一喜:“想!”
女帝笑了:“今晚上坐上轿子,带着乔阶、牛犊和朱彪去,明日务必赶回来!”
秦珩大喜:“奴婢叩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