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杨旋身上的镣铐解开了,恭躬敬敬地跪在殿中央,大殿门口跪着两个镇抚司的人,等待陛下的旨意。
朱彪跪在滴水檐下等着。
女帝周玉瑾低头处理着奏疏,对跪在下面的杨旋不理不睬。
杨旋跪在下面,额头冒汗。
在承天监他不怕,但在这个令他灵魂深处都害怕的养心殿内,那股藏在心底的怕就会浮上来,这是所有太监都会有的,来自对皇家帝王的臣服和恐惧。
良久,女帝开口了:“朱彪!”
朱彪原本是阅疏房的太监,并没有资格在御前伺候,更没有资格进入帝宫城,今早上他进帝宫城是拿着秦珩给的御赐玉佩。
进来禀报了此事后,女帝就让他带着杨旋进来,这才有了第二次在御前的机会。
初次在御前。
朱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天气不热,汗却止不住地流,跪在养心殿外,心里交织着紧张与激动。
听到陛下的声音,朱彪虎躯一震,慌忙往前爬了两步,磕头道:“奴婢在!”
女帝道:“随同杨旋押来的贪污脏银送到了没有?”
朱彪磕头:“回陛下,此事是石公公一手查办的,没有对奴婢透露消息,但有陛下的旨意,想必是送到了,奴婢愿意去咨询一下石公公,或者去户部去查。”
女帝闪了眼跪在外面的朱彪,就说:“那你就去户部,今儿早上你报得很及时,但也犯了宫规,知道吗?”
朱彪磕了个响头:“奴婢请陛下降罪!”
女帝:“罪就不降了,朕也不赏你,以后就在养心殿当差吧!”
朱彪闻言大喜,慌忙谢恩道:“奴婢朱彪,叩谢陛下隆恩!”
女帝:“去吧!”
朱彪又重重磕了个响头,爬起来弓腰退了出去。
杨旋静静地跪着,同时心底也知道,这是轮到自己了,也做好了问话的准备。
果然,朱彪走后,女帝开口了:“杨旋!”
杨旋慌忙磕头:“奴婢在!”
女帝继续开始批阅奏疏,边问话:“你是陈洪派下去的人,又是陈洪的儿子,他是信任你的,朕信任陈洪,所以,朕对你的问话就一句,这一百万赃款,你贪污了没有?”
杨旋“嘭”的一声重重磕在地砖上,发誓道:“回陛下,奴婢敢对天发誓,在兖州半年,若有半点贪污,愿受天谴,永世不得超生!”
听到这话,女帝手中的朱批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眼杨旋:“那这一百万两银子从何而来?”
杨旋低了头,不说话了。
女帝蹙眉,冰冷的语气带着不可置疑的天令:“回话!”
杨旋感觉这声音似乎从天上落下来,顺着耳膜震入脑海中,他全身一抖,跪下道:“是、是陈硕命人送来的!”
女帝的目光倏地刺向杨旋:“谁?”杨旋吐字清淅,她不是没有听清,而是有些不敢相信。
杨旋只得再说一遍:“回陛下,是…陈硕陈刺史!”
女帝的脑子里“嗡嗡”地响,之前对陈硕的猜测瞬间变成了现实,心底潮起的怒火变得不可遏制,她感觉有股东西冲上了脑顶。
看来秦珩他们看到的,就是弹劾陈硕的奏疏。
他们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敢言。
怒火炙烤着胸膛,女帝的脸色变得铁青,眼眸里闪着冰冷森寒的光,直勾勾地盯着杨旋问:“他为什么要送你银子?”
杨旋见女帝问得如此明白,就知道瞒不住了,直言道:“因为陈硕为了补全兖州亏空,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想让奴婢不要告诉陛下,给奴婢的封口费!”
听到陈硕补全亏空之事,女帝感觉自己头顶有什么东西在抽动,目光刀子似的盯着杨旋:“把你知道的事儿都说出来!”
杨旋不敢隐瞒:“奴婢不敢欺瞒陛下!陈硕上任兖州刺史,原本他励精图治想弥补朝廷亏空,但兖州亏空缺口太大,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实现亏空,但、但、但…”
女帝见他不敢说,断然喝道:“说!朕赦你无罪!”
杨旋只得说:“但陛下催得紧,陈硕为了不负陛下重托,心急如焚,这时,秦王的人找上门,以秦王的名义向兖州借500万两银子,不要利息。陈硕就答应下来,分三年还清,但没想到,秦王的这些钱是、是、是秦王假借兖州衙门的名义向当地大户借的钱!”
女帝越听越怒,秦王胆敢插手此事!
什么目的?
搅乱了她的政务,是想在向天下人面前展示她的无能吗?
杨旭越说越害怕,声音都开始颤斗:“填补了亏空后,田璟就立即开始调查银钱来源,很快就查出此事,奴婢也是偶然与大户接触时得知此事,秦王和陈硕担心事情败露,就给奴婢一百万两银子封口,奴婢知道此事重大,没敢要,然后、然后、奴婢就不知道这钱如何进了奴婢的府邸,被田御史查了出来!”
女帝的脸色变了又变。
秦王势大,手握大军在凉州边防,暂时还不能动。
这个案子也不能深入调查,不能把秦王牵连出来,这个载,她得认、陈硕得认、杨旋也得认!
得先稳住秦王!
稳住那些作恶的人,再徐徐图之。
“呼!”
脑子里快速闪过决策,她深呼口气,象是把胸中的怒火呼出去,缓缓开口:“杨旋!”
杨旋:“奴婢在!”
女帝语气温柔下来:“陈洪没有看错人,你没有瞒朕,但朕的依律办你,你明白吗?”
杨旋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在秦王和众大臣面前,他个人冤屈显得异常的卑微渺小,他重重地磕头:“奴婢甘愿受死!”
女帝吐了口气:“你老家是中州的,家里还有一位老母和一个弟弟,朕会厚待他们的!”
杨旋心头一热:“奴婢叩谢陛下隆恩!”
女帝面色突然一变,声音厉喝:“来人!叫石承!”
“是!”
远远地跪爬在外面的镇抚司太监站起来,匆匆跑了出去。
不多时。
石承恭躬敬敬地跪在大殿内,目光闪了眼旁边的杨旋。
女帝闭上眼睛,徐徐道:“杨旋这个奴婢失了忠心,证据确凿,罪无可赦,赐自尽,叫秦珩督刑!”
石承先是大喜,又听到秦珩督刑,愣了一下,说:“陛下,秦珩在坤宁宫,让他督刑似乎…”
女帝的目光倏地刺向他。
石承吓得全身一缩:“是,奴婢遵旨!”
女帝又问:“贾植的案子查清楚了没有?”
石承刚准备起身,又立即跪了回去,听到问话,他看向刚从户部回来的朱彪:“朱彪,此案我交给你调查,快回话。”
朱彪显示一愣,刚忙回道:“回陛下,经奴婢调查,贾植与秀莲并无对食之实证。”
石承目光一寒。
女帝道:“没有就不要查了,调任贾植去承天监当首席阅疏!”
石承赶忙道:“陛下,那太后那边…”
女帝:“太后那边要是有问题,就来找朕!”
“是!”
石承只好闭嘴了。